忽尔,羽挽情听到她身侧一道前来追杀李忘情的修士接二连三地栽倒了下去,被地上盘虬的死藤吞噬。
她神识一扫,竟发现是道心破灭,剑碎人亡。
很快,这刻骨的恐惧中,绝大多数人手中的剑都出现了裂痕,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疯狂逃离而去。
但这种临阵脱逃的行径并未持续太久,始终孤悬在天穹一角的月亮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凝成一条月光似的道路,那些逃跑剑修手中的剑器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在一阵阵惨叫声中,剑器融化为铁水,最终重新铸成一把新剑,落在了踏着月色而来的白发铸剑师手中。
羽挽情的眼瞳缩了缩,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师尊容情!”
但是她的求情并无效力,澹台烛夜轻弹了一下剑身,剑鸣铮錝,大道至简,却是让身后下了一场血雨。
“握不住剑,就不配用剑。”
羽挽情惨白着脸,闭上眼道:“师尊教训的是,是我修为不济,未能将李忘情带回来。”
“不必认错,你的上限在此,本就是既定的结果。回去吧。”
“我不回去,邪神出世,剑修只有战死,绝不偏安一隅。”
“好,那随你。”
羽挽情勉力望向那苏息狱海中震天动地的一幕,道:“邪神出世,师尊要与太上侯和死壤母藤一道镇而杀之吗?”
澹台烛夜言罢,将手里的剑抛向空中,任其化作晶尘。
“要动手的,只是我在等我要的那把剑动手。”
……
“从分食你的那一日起,我们就在等这一天。感受到了这股毁天灭地的法则之力了吗?正如三千年前,我们离开洪炉界时目睹的那一场天外至高神明间的争斗。”
太上侯的法天象地不断盘卷着,龙鳞阵不断缩小,恐虐至极的气息被无限压缩在他掌中的小球中,而死壤母藤也在奋力蔓延其藤萝,层层叠叠,封印之强,超出根狱之间万倍,便是虚空裂痕,也会在出现的一刻溶解在里面。
“刑天师,你不动手吗?”太上侯冷笑道,“若想坐收渔翁之利,那你就算错了。”
言语间,死壤母藤显而易见地开始狂躁起来,无数死藤挣扎着向他伸去,甚至不分敌我地开始啃啮太上侯龙身上的鳞片。
但鳞片防御之强,饶是其动用了吞噬法则,也只是消解了一层淡淡的灵光。
下一刻,太上侯龙口一张,竟将关押着障月和李忘情的龙鳞阵一口吞入腹中。
“天地洪炉,炼的便是反天之志,是主宰寰宇之力,从此以后,再也不许尔等于高天之上,垂视我们!死壤母藤,该你了!”
太上侯如是说着,看似要顺势吞噬死壤母藤,却龙尾一摆,弥天该地的龙影从远处的刑天师澹台烛夜背后出现。
“袖手旁观,事必有妖,以为我会给你黄雀在后的机会吗?”
澹台烛夜没有动,身侧的羽挽情刚要拔剑,却听他淡淡道。
“太上侯,你是不是忘了祂的尊名?任何所得,皆会被百倍索回。”
龙影上巨大的竖瞳缩了缩,太上侯忽然猛地一仰首,一道血色的剑芒穿过他的腹腔,从其眉心间穿出,直破云层,将天刺出一个洞。
从其喉咙开始,他的龙鳞一片片离开身体,而被吞下去的龙鳞阵也飞速收缩,连同海量到恐怖的灵力一道,被凝成一颗小小的灵石,“啪”一声落在一盏天平的秤盘里。
仿佛刚才一步都没有挪动一般,障月还在原处,一手提着象征着权柄的不法天平,一手握着一把剑……确切地说,是握着李忘情执剑的手。
劈出这一击之后,李忘情身形晃了晃,被障月接住。
不过他没有多看,而是望向了澹台烛夜。
“世间的一切有识生灵,从呱呱坠地时,便想掌控规则。你们的规则是‘灵’,他们的规则叫金钱。”
“很遗憾,我给了洪炉文明这么多偏爱,你们却只知道分食我的力量,却不知道,当法则纳于掌中,力量,要多少有多少。”
“而更可笑的是……哪怕是力量本身,也在我手中。”
他掌中似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密密匝匝地牵缠在了李忘情手中。
看见这一幕,羽挽情勃然大怒,但手按在剑上时,她怎么也拔不出来……甚至,她能感到,自己的剑身在李忘情那口锈剑面前,只剩下恐惧颤抖。
刑天师的目光从天穹上的大洞上收回来,那里不同于之前山阳国中开了一个洞就有无数邪祟争先恐后钻入的盛况,被不世之剑斩出的裂口,没有一丝邪祟入侵的迹象,甚至连注视也不敢。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澹台烛夜道。“寰宇之中,有无数个像洪炉界这样的地方,你们希望文明之间合理征伐,但是‘诸神’之间意见相左。信奉秩序的认为,远离战乱、休养生息者才能壮大。而崇尚混沌者,则会制造混乱,磨难中砥砺出最强的文明……我想问,存活下来的文明,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障月的眼眸眨动了一下,道:“很好的问题。秩序与混沌的席位各有定数,秩序者的席位越多,寰宇中那些僵死的文明也就越多,比如你们……一个三千年都不曾变更层级的文明,就是秩序固化的典范。”
他说着,把因力量施展过多而暂时失神的李忘情拢在怀里,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