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熹微,薄露犹凝。
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鹤书便已提着竹篮,在自家小院的药圃里躬身忙碌起来了。
他小心地拨开玉竹丛带着清晨湿气与零星泥点的叶片,选定一株长势颇佳的,拿起小巧的药铲,沿着植株根部四周,轻轻刨开湿润黝黑的土壤。
很快,那横向生长的肉质根茎便一点点破土而出,露出那截肥厚饱满的身躯。
鹤书屏住呼吸,动作愈发谨慎,顺着根茎的走向,用铲尖和手指配合,小心翼翼地剥离粘连的泥土。
最后,一条形态完整的玉竹根茎便被完好无损的取了出来,他这才直起有些酸麻的腰,满足地舒了口气。
仔细抖掉根茎上沾着的碎土,又拿起放在篮边的银亮小剪,熟练地剪去那些多余的须根和残叶,这才将处理好的玉竹轻轻放入已经铺了一层药材的竹篮里。
目光扫过石阶旁的木架,上面几个大笸箩中,新采的车前草摊晒着,在渐亮的晨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泽,另一边晾着的婆婆丁叶片舒展,还散发着刚从井边洗净带来的清冽水汽。
青山凝魂归来后,他们的生活安定了下来。但白日小院里常常只有他一人。
闲着也是闲着,鹤书便劈出这片药圃,种些易活又常用的药材,一来打发辰光,二来也算是个营生。
檐下,那只半新不旧的铜铫子正咕嘟作响,里面翻滚着给金芜准备的陈皮山楂水,散发出一股微酸带甘的气味。
这两日,那小家伙的精神头眼见着好了起来,能吃能睡。鹤书便没有再为此去麻烦玄通子。
虽说金芜之前萎靡不振的病因至今未明,但这健胃开脾的陈皮山楂水却是一直让它喝着的。毕竟这小馋猫偷嘴的毛病根深蒂固,防不慎防,喝些药水预先调理着,总归能让人放心些。
他将沾了泥土的小铲和小凳归置好,最后瞧了一眼那边的石桌——
金芜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露出毛茸茸的雪白肚皮,睡得香甜。小爪子偶尔无意识地抽动一下,显然还做着美梦。
鹤书不由得轻笑摇头,提起那篮刚清理干净的玉竹,转身走向厨房。
掀开那蓝印花布门帘,一股带着肉香与清甜气息的浓郁味道瞬间扑面而来,是灶上炖着的百合排骨汤。
鹤书依着早上青山出门前细细叮嘱的步骤,执起长柄木勺,轻轻撇去汤面上浮起的一层细微油脂和沫子。
随后,他将洗净的玉竹根茎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切成均匀的薄片,尽数加入了翻滚的汤锅中,那汤色眼见着更显滋补养生。
洗净手上沾染的草药汁液,他将灶膛里的柴火抽出几根,转为文火慢炖。转身打开碗橱,取出金芜专用的白瓷碟子,又找出上次这小家伙偷吃成功、被青山没收后藏起来的肉干。
然而,当他再次走进院子,准备呼唤那个小馋猫来享用早餐时,目光所及,石桌上却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个圆乎乎的橘色身影?
“金芜?”
鹤书微微扬声道,视线在院中桃树、石凳、篱笆角粗略扫视一圈。回应他的,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金芜?”
提高音量,他又唤了一声,脚下不停,快步走进卧房,视线在床底、柜边这些金芜平日爱藏身的地方搜寻,依旧一无所获。
“嘿,这家伙,跑哪儿野去了?”
鹤书叉着腰,站在院子中央,无奈地轻轻叹气,
“平日里一到饭点,跑得比谁都快,今个儿倒是稀奇了。”
他只得先回到檐下,将铜铫子里滚烫的陈皮山楂水小心地倒入金芜的小碟中,放在一旁晾着。然后举着几片散发着诱人肉香的肉干,开始在院内院外更为仔细地寻找起来。
“金芜——”
声音在空旷的山间传出回响。
“金芜——快出来!有你最爱的小肉干哦!”
他甚至俯身查看了柴堆后面。
院子里没有,书房里也没有,书架角落、书桌底下皆不见踪影。
连平日不怎么去的杂物间都找了一遍,喊声一声比一声急切高昂,可四周除了他自己的回声和山间的鸟鸣,再无其它动静。
鹤书彻底慌了神,先前那点“贪玩”的侥幸心理荡然无存,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真是奇怪……”
他低声喃喃,眉头紧紧蹙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那几片肉干捏碎。
闭上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周身灵力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漾开的波纹,无声无息地向小屋四周、向更远的山林间寸寸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