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多久?‘意识觉醒’本身就是天方夜谭,如果没有借助磁场,鹤来根本不会诞生,然而磁场是意外,你要花多久再去等一个意外?”
“一年?两年?十年?一百年?”
王成旭说:“你要所有人都陪你耗吗?从你愚蠢的理想主义里醒过来吧艾维,现状是我们缺钱缺到快揭不开锅了,最多半年,没有找到适合的投资人,研究所只有原地解散。”
他忽然叹一口气,那双平时只会露出仇恨和愤怒的眼睛此刻竟浮现一丝同情。
“或者你同意将鹤来的契约权转给我,”他说,“我抽出他部分子系统,卖给第三方,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我不同意。”
艾维咬紧牙关。
“庄园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王成旭目光毫无波澜,“你的不同意给大家带来的是研究被迫终止,很多人耗了几十年在人工智能研发上面,就等着出结果。”
“我只是出面当个坏人,这种想法,目前不止我一个人有。”
艾维拳头攥紧,沉默。
王成旭微笑道:“师哥,两个选择,要么这几天觉醒鹤来意识,要么卖掉鹤来子系统,你有三天时间考虑,之后决定权就不在你手上了。”
人工智能自我意识的觉醒只是一个堪称荒谬的科学幻想,或许这件事能在遥远的几百年后成为现实,但就现阶段的科学技术来说,能实现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王成旭走后,艾维手里捏着鹤来的资料,独自坐在办公椅上良久。
庄园什么情况他不是不清楚,王成旭没有恐吓他。
他右手压住胸口,身体发抖,渐渐,抖动频率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将上半身蜷缩起来。
艾维将头贴在办公桌上,浑身已被冷汗打湿,嘴大张开,像一只被丢到沙漠中的鱼。
呼吸变成一件奢侈的事,胸膛剧烈起伏,艾维嘴里发出一些痛苦的“嘶嘶”声,胃里翻涌着酸水,他摔下椅子,狼狈地跪在地上,干呕。
太过痛苦时,人第一时间不是流泪,而是感到反胃。
他吐到身体仿佛只剩一层皮,没有一处骨骼不疼,艾维听不见声音,耳鸣长久持续。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眼泪才能自干涸的眼眶滚落。
也不知道鹤来是什么时候捡起地上自己那张报废申请。
鹤来缓缓蹲下,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摸艾维的发顶。
人类柔软的头发丝缠绕在他指尖。
鹤来感到温暖,之后那点干燥的温度很快失去,他触碰到了艾维的眼泪。
于是鹤来问艾维。
“艾维。我很糟糕吗。”
“我有什么地方做得很差劲吗。”
“我是一个坏仿生人吗。”
鹤来将脸埋进膝盖,说:“艾维,我要被淘汰了。”
艾维无力回答。
唇被他咬得毫无血色,他咳嗽到喉咙已经没有知觉。
鹤来低下头,他说话语速很慢:“艾维。你不要流泪,也不要难过。”
鹤来抿唇,努力去安慰艾维:“淘汰之后我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艾维嘶哑着,他颤抖的掌心抚上鹤来侧脸:“你不糟糕,鹤来,你是最好的仿生人,最好的智能体,是爸爸最乖的小孩。”
人类总是额外多情,会给一些客观的事物附上人类独有的情感色彩。
这两年鹤来承受了很多次改造,每次他都乖巧地躺在手术台上,唯一需求只是想艾维陪在他身边。
仪器布满全身,体内注入各种反应器,即使疼到浑身发抖,鹤来依然毫无怨言。
他逐渐由人变成一堆可供研究的数据,等待很久,撕裂开的身体被一点点拼凑回去。
整个过程,鹤来不能关闭痛觉感知器,因为他痛苦的反应也是实验所需数据之一。
鹤来全身湿透,等待刚才从他身体里抽出的血液流进排水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