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回来的。
哪怕明知道以后也会这样痛苦,明知道自己还要像个废物似的苟延残喘,他还是要回来的,继续那些让他觉得痛苦的事情。
林涵觉得自己有点犯贱,觉得痛苦跑远点不要回来就好了,但他偏偏不舍得。
他低低笑起来,笑声逐渐变大,他笑的时候后背和胸口都在痛,一边笑又一边咳嗽,又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难怪那么多人进了“新世界”以后就不愿再离开,原来这种被本能推着走的感觉这么好。
黑暗中只有林涵的笑声那么清晰,这一刻的他有点像疯子,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拼命放纵的精神病患者。
好一会儿他才换了个姿势,很努力地撑着地面然后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他的手在门上按出血痕,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站定好一会儿后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旁观的闻没有扶他,反倒往前走了几步,黑暗于他没有任何阻碍,他弯下腰将林涵之前掉在地上的那串钥匙捡了起来,勾在了指尖。
六把钥匙叠在一块来回碰撞,碰出清脆的响声。
林涵没在意。
他一步步往前,绕开了站在他必经之路上的闻,一直走到柜台旁边才停下。
那个还开着门的柜子里空荡了许多,塞满了柜子还会说话的女人不见了,只有一具瘦小干瘪的尸体蜷缩在里面,脸颊贴在手背上,像是在睡觉。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棕褐色,像蒸干了所有的水分,皱巴的皮包裹着骨头,连骨头似乎都缩小了,现在的她在柜子里几乎只占了一半的位置,显得空落落的。
林涵习惯了她几乎塞满整个柜子的模样,他看着这一幕竟觉得有些荒诞。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是一个危险的鬼,尽管她看起来很危险,但林涵在打开柜门之前,就已经想通了。
他第一次拉开柜子的时候,是闻把他拉开了,看似是救了他一命,可这个女人并没有借着那次机会挣扎出来,也没想着伤害林涵,她只是说话,说那些诡异的话,说那些让人觉得很危险的话,却也没有真的诱骗着林涵去开门。
林涵想她就算是个鬼,那也是个好鬼。
她在安全区域,在没有鬼挣脱门逃出来之前,安全区域总是安全的,所以柜子里这个女人,也是安全的。
林涵看了好久好久,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记录着她身份的东西,她只是靠在柜子的角落里,安静地闭着眼。
“谢谢。”林涵轻声道,缓缓关上了柜子门。
门关上的瞬间,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那具干瘪的身体碎掉了,碎成了一柜子的粉末,但永远地留在了柜子里-
她是最好的密室逃脱的员工之一,是个前台。
她已经在这个柜子里很久了。
林涵和闻不搭理她,她也不会生气,她把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当成是她尊贵的客人,招呼客人的时候她总是好脾气的。
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然后会说些胡话。
就像工作的时候,同事们进场景了,来的客人选好了自己要玩的剧本也相继离开,还在等待的人在等候区聊天、吵闹,没有一个人的热闹里有她。
她总是旁观者,也习惯了当旁观者。
然后突然有一天,场景里的人都没有出来,她的同事,她的客人,通通都被留在那些门后,只剩下她留守在这个大厅里,看着顶上永恒不变的昏暗的光,看着安全出口闪烁着诡异的绿光,看楼梯塌了电梯再也转不动,积满了灰尘的柜台上依然只有她自己。
这里没有安全的地方,哪里都不安全。
可她哪里也去不了。
再然后,她躲起来了,躲进了脚边小小的柜子里。
那样小的柜子,几乎装不下一个成年人,平时只用来放放那些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海报,可她努力了很久还是钻进去了,门合拢的时候她蜷缩在柜子里,守着和往常一样的黑暗,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只属于她的门关上了。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她。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柜子门总是不关严实,还要留下一条细缝,那双眼睛就在缝隙里往外看,哪怕她害怕,却还是要守在那等着,等人出来,等密室正常营业,等她的同事喊她去锁门,她好欢欢喜喜地跑出去,做她要做的事情。
再后来,柜子门就关上了。
外面有什么声音,她都不会开门,她只是说话,欢迎所有人,欢迎所有声音,没有回应也没有关系,她就继续蜷缩在柜子里等着。
如果真的要找她的话,会开门来找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