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敲过,东宫的烛火依旧亮著。
李福趴在案上,奏摺堆成的小山几乎將他淹没,硃笔“啪”地掉在“山东士族抵制均田制”的卷宗上。
这是他接手朝政的第三个月,李承乾以“龙体违和”为由彻底退居后宫,將六科奏章、三司议案一股脑推到他面前。
起初他还凭著银號理事的经验勉力支撑,可越到后来越发现,朝堂比帐本复杂百倍。
士族的阳奉阴违,武將的据理力爭,文官的相互掣肘,像无数根线缠得他喘不过气。
“殿下,歇会儿吧。”
內侍捧著参汤进来,看著李福眼下的青黑,声音发颤的说道,
“这是今日的第八份弹劾折了,都是说您『偏袒寒门,打压士族的。”
李福抓起弹劾折,上面崔雄的字跡有些刺眼:
“太子轻信寒门,强推均田,致使山东粮价波动,民怨渐生。。。。。。”
他猛地將奏摺摔在地上,怒吼道:
“民怨?
是士族囤粮抬价的民怨,还是百姓没田种的民怨?”
他想起白天朝堂上的爭吵。
崔雄带著世家官员,以“惊扰祖业”为由反对清查隱匿田產。
程咬金虽不再直接顶撞,却联合武將们拒绝削减军餉补贴灾民。
连文官集团內部都因“是否严惩贪腐”吵成一团,王敬直主张“除恶务尽”,另一位老臣则坚持“中庸维稳”。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福瘫坐在椅子上,手指插进头髮里,
“均田是为了让百姓有地种,减餉是为了让灾民有饭吃,严惩贪腐是为了让国库乾净。。。。。。为什么他们都要反对?”
內侍不敢接话,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奏摺。
案角露出半张纸,是李承乾临走前留下的,上面只有一行字:
“遇事不决,可问玄龄。”
“备车。”
李福猛地站起来,青袍上还沾著墨渍,
“去房府。”
三更的长安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夜的金吾卫提著灯笼走过。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噔”声,像敲在李福紧绷的心上。
他掀开轿帘,望著房府方向的灯火。
那是长安少有的、深夜还亮著灯的府邸,据说房玄龄每晚都要核完当日政务才肯安歇。
房府的门童显然认识东宫的马车,慌忙跑进去通报。
“殿下深夜到访,可是遇到难处了?”
房玄龄咳嗽著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著李福问道。
李福看著他鬢边的白髮和案上的药碗,突然红了眼眶:
“房相,我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