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池看了不远处躺在干草上毫无生息的人一眼,咬着腮边的软肉不作声。
是啊,高热,那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似乎有些严重,估摸着短时间内也醒不过来。
最好永远也别醒,他巴不得他死了才好。要是这条贱命还能淌过鬼门关,那等他们出了这魇魔之阵,等他的身份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他也一样是死路一条。
第60章——消停些吧,祖宗
月上中天,封离自一片混沌之中转醒,仿佛这时所有的痛觉与听觉才回到身体。
视线依旧模糊,他一点点用残余的力气撑起半个身子,眯着眼往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努力分辨着。
有噼啪声响,隐约的光亮和焦糊干燥的味道,应该是篝火。
那……人呢?
除了隐隐约约的那点火光之外,其余的,他什么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自己缩在这洞穴的哪个角落,身旁又有几人。
她还在吗?
还醒着吗?
如今他被困在这里,闻不见她的味道了。只能静下来,再静下来一些,从洞外呼啸的风声中听见微弱绵长的呼吸。
但是似乎离他有些远,那声音很虚弱,也不像是她的。
人醒过来,身子也便渐渐热了起来,他抬起手,气力比他想象中要好些,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却也感知不到究竟是烫的还是冷。
人身还是太羸弱了些。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摸索去,依旧是一无所获。
她不在。
他泄去几分紧张,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镜池还昏睡着,可狐族向来敏锐,绝不能惊动他。
篝火随着长夜漫漫而越见微弱,他的体温也在一寸一寸地坠落,汗毛立起,抵抗着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每一分寒气。
但无济于事。
封离只得将双眼闭了又闭,掐紧掌心,用疼痛激起身体的热意。他感受不到风从哪一面来,判断不清洞口的方向,但他只知道,他必须逃出去。
拖着这副被作弄得不成模样的身子,剩一口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妖气,又能逃去何处?
逃出去,又如何?
他不知道,但至少不会比留在这里更差了。他清楚地知道,落入魇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毫不留情地揭开他身上的这一层人皮。
必须找到破局的办法,才有可能避免之后所有他不想看到的麻烦。
而镜池,就是眼下这里最大的麻烦。
最后一簇火自火中炸开,而后被相继而来的寒风扑倒,再也燃不起来。洞穴之内便这样彻底冷了下去。
也正是靠着这一股凛冽的风,将封离前额的发丝顺着耳旁吹乱,教他终是寻到了该去的方向。
离开了干枯的草堆,手掌嵌入了粗粝的沙石里,他一刻也不响再犹豫,几乎是毫无停留地一步一步狼狈地逃离了这处最危险的境地。
山林纵深,他与瞎子一般无二,此刻所有的感官都无比警惕而清晰,连手掌何时被尖锐的木刺划伤也毫无知觉。
依旧是摸索着、趔趄着、探寻着。
不想却忽而身子一歪,他来不及抓住任何,便随着巨大的惯性滚落而下,带着身旁的沙砾与他一并落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脸庞被更多锋利的东西刺痛,封离下意识想要护住,却被一块横衡在山体上的大石迎头一击,将他本就还发着高热的身体直直便撞昏了过去,顺着陡峭的山崖一路坠底,落入了一片冰冷之中。
……
再度睁开眼时,封离被一阵又一阵的水流推着,身子比刺骨的河水还要冷。
身下是挤堆在一处的鹅卵石,比起山石的尖锐要显得平和许多。他便这样浑身湿透地躺在河滩上,指尖浸入刺骨的水中消解着身体滚烫的炙热。
似乎没有哪一刻的遭遇比此刻更差了。
这样想着,封离在一片空白的黑天半夜里无声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