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安静得很诡异,过了好一会儿,宁昉才问:“她特别喜欢我,真的?”
“千真万确,她自己说的。收徒大典那日,她在一大群同门面前亲口承认的。”锦麟看到大师兄笑了一下。
这很反常,他怎么会笑?这是生气到一定程度就会笑起来吗?
锦麟只当风雨欲来,又赶紧找补:“她看起来那么冷淡,谁能想到是怀着这种心思呢?若早知道是这样,我绝不带她来宿月峰。以后雪山也得放着她,不要又被她骗了去。”
“你省省心吧。”宁昉淡漠地瞥他一眼,起身往外走,“以后你少来宿月峰,有事用传音石找我即可。”
“大师兄你去哪?”锦麟心道不好,大师兄赶他走,而且以后都不准他来了。他只是不小心犯了一次过错,带了不该带的人过来,雪山和师妹真是害惨他了。
宁昉头也不回,人已经走远了。“你经常跑来此处,不是来找紫茶吗?往后她不会来了,你自己去她的住处找她。”
锦麟傻眼了,大师兄是怎么看出来他是来找紫茶?
等等,谁说他是来找紫茶?
他猛然想起,紫茶上次从宿月峰离开的时候哭了,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酉时,奚华完成外门弟子一日的基础课业,独自前往宿月峰后山。
雪山原本在懒洋洋地抓挠树皮,见她走近,飞快收了爪子,跑到她跟前抬起前腿露出软垫,眼巴巴望着她。宁昉严厉教育它好几次,不能直接扑她身上,会吓到她,它收敛了。
奚华躬身抱起雪山,她拜入天玄宗还不足半月,见它的次数却已超过十次,连抱它的动作都很熟悉了。
有时她甚至觉得,雪山不是师兄的猫,倒像是她养的一样。尤其当她望见雪山那对异瞳,金蓝光泽在它圆润的瞳仁中流动,总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宁昉把溯安剑收回剑鞘,从不远处的山崖上走过来。
“你都不看我,如何能学会?”他选了一套最适合的剑法,比外门弟子学的基础剑法稍有难度,招式又不会过分复杂,专门用来教她。
奚华拍拍雪山放它下地,一边说:“是宁师兄来得太早了,先前不是说好酉时两刻开始吗?”
她见他眉眼间泛起一抹无奈神色,不知怎么的,她有种拆穿别人的乐趣。经过数日相处,她早已发现师兄这块宗门白璧,偶尔也不像旁人说得那般不近人情。
“走了,现在去吧。”她一时兴起抓着他的衣袖,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果然,他没有生气。但是,他居然还笑了一下。
奚华忽然有点看不懂,今日他心情很好吗?脾气也好得过头了吧。她第一时间松开手,没想到对方却说:“没关系,你可以抓着我。”
她瞥了一眼他袖口附近的衣褶,刚才明明也没怎么用力,丝丝缕缕的痕迹却也这么多,罪证一样抹都抹不掉。
“真的没关系,就当做提前适应。”他似乎看破她的犹疑。
她决定听劝,重新抓住他衣袖一角,只见衣褶从指缝间朝更远处蔓延,如同杂乱的藤蔓无声向上缠绕,把一枚洁白无瑕的玉石束缚其中。
她没有碰到他手腕和手臂,指节偶尔挨到一件坚硬的环状物。隔着衣物也能分辨出来,那是用来传音的玉镯。明明已经说清不用戴在腕上也能传音,他还天天戴着,也不嫌麻烦。
这不是第一次私下教学,前几日她已经听师兄口头讲授过这套剑法的关键要点,也看他示范过好几次,今日轮到自己上手练习。
听他讲的看他练的,很不一样,自己动手,更是天差地别。她执剑比划,记得这招忘了下招,总是零零散散,连不到一起。
宁昉站在一旁看她挫败的表情,没发表意见,指尖遥遥朝剑上一指,将一缕银色光泽注入剑身,一招一式也随之涌入剑中,溯安剑自己动起来,引导执剑之人跟随它动作。
最初那几式奚华印象深刻,能够流畅自然地跟上动作。越往后她越生疏,慢慢被剑掌握了主动权,好像不是她在练剑,倒像是剑在逗她。
“宁师兄你笑什么?”她比划久了,跟不上溯安的节奏,难免脸颊生热,透出一层淡淡的恼意和窘迫。
“笑你刚才不看我,现在又记不住。”宁昉走过去,从她手中取走溯安,从头到尾又亲自示范了一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末了,他才又问:“这次看清了吗?记得了吗?”
莫名地,奚华听出“记得”二字他咬得更重,师兄显然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她也很想记得,但是每次看他练剑,她看的都不是剑,而是他执剑的手、修长的腰身和飞扬的衣袂。
她很想集中注意力,但目光不听使唤,总被其他东西牵动。
怎么会这样呢?这怎么能承认呢?她自己都说不清缘由。
假如被师兄知道,他就是脾气再好也不能忍受,恐怕再也不会教她了。
“还没记住?”宁昉见她迟迟不应,径直走到她身后,把溯安放进她手心,从后面揽住她的手也不放开,“是要这样才能记住吗?”
奚华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他会说“提前适应”,是提前适应这样的距离。
师兄“亲自”带她练了一遍,他比溯安耐心细致,亲手还把一招一式调整到适合她的幅度和节奏,确认她能跟上了,再提高标准。
且他全无冒犯之意,全程保持着距离,除了轻轻托住她执剑的手,其余各处界限分明,没有任何接触。
这个姿势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朦朦胧胧想起来,很久以前也有人站在她身后,这样握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