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无非是格调的房间、华丽的饭菜以及光鲜的人。有经验的团队都会送自家艺人沐浴更衣,再补上一个精致的新妆。月前事早就为炎煜朱备下一套大公礼服,上身十分合体。绫罗绸缎与珠宝堆叠出宴会的贵气与俗艳,斗艳攀比与喧嚣张扬着上流的光怪陆离。
与炎煜朱同桌的是本次压轴戏的四位主配,享有独唱曲目的知名歌星大和惠,以及两名短喜剧演员。炎煜朱在讲戏时见过那四位主配,尤其今日下午他们格外聒噪,令人印象深刻。见着他们,炎煜朱才想起先前月前事托菊平送来的剧本自己一遍也未看过,于是取出剧本便要翻阅。
“哟,后生这般态度难能可贵啊,你们都该学学。”高个的那位喜剧演员打趣道。
“可不是,怪不得能被信和大人看中,果然有几分刻苦。”回话的年轻男子是《太阳王》的一位主配。
艺人圈里消息如夏日汛潮,流动极快,无网可拦。自炎煜朱双脚踏上赤枫山庄土地那刻起,相关新闻就已传到每一位关心“时政”的艺人耳中。他早知炎煜朱是青龙国人,此刻故意用青龙语夹杂歌乐文应答,语气间透着几分不平衡,话里话外酸溜溜的。
“人家新人自然是该多吃些苦,还要劳烦你们剧组前辈多多帮衬。”大和惠似是个厚道人,对谁都客气。
“惠子前辈怎么光为弟弟讨情,人家也算新人呢。”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位女主配,名叫乐园菜。她原本因唱些甜腻腻的情歌小有名气,但因联会要求节目板正些,原先的情歌难登大雅之堂,故向上面求了个女配的角儿。
大和惠笑道:“菜子的舞台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倒是我多此一举了。那也麻烦诸位,顺带照顾照顾我们菜子妹妹。”
即便他们说的是青龙语,这话里话外的弯绕也不是谁都能领会。更何况他们彼此间互有床伴情分,拆不成两家人,炎煜朱没有这份默契,自然成了局外人。觥筹交错间,他倒真把剧本通读了一遍。这故事比那些烂俗本子倒还高明些,讲的是某大地主强取豪夺土地,后又哄抬地价闹得民不聊生,结局自然是民众团结一心赶跑地主的大团圆戏码。
宴至中途,上杉兄弟起身轮桌敬酒。行至炎煜朱这桌,信介率先开口:“诸位这几日辛苦了。”炎煜朱看他满面油光、举止憨拙,更衬得一旁的信和清俊出众。满桌人皆欢呼举杯,唯炎煜朱静坐未动。
信介方要责问,信和却拦下他附耳低语:“他是青龙国人,不懂歌乐语。”信介早听闻兄弟新得了个青龙籍的男宠,想来便是眼前人,又细细打量炎煜朱容貌,果真有几分不俗姿色,顿时转怒为喜,笑吟吟地往下一桌去了。
背过人处,信介笑道:“你倒是进了桩好货。”见信和无意接话,信介得寸进尺:“既然如此,不如让与兄长?”
信和并未将实情相告,暗想人各有命,或许不久自有分晓。但念及几分同胞情谊,仍劝道:“此人并非温顺乖巧之辈,兄长还请三思。”
“有些性子才妙,千篇一律的有什么趣味。”信介摆手不以为意,见信和沉默不语,又开始诉苦,“我前些日子刚收了个青龙来的,今日便传不见人影。想来东方不亮西方亮,横竖都是樱家的艺人,不如成全兄长这个心愿?”
“若兄长中意,亲自相邀对他已是厚爱,何必过问兄弟意见?”
信介抚掌而笑:“如此甚好。”
宴会直至午夜方散。醉意醺然的人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各自回房歇息。炎煜朱并不识路,以为月前事会来寻他,所以还未离开。
见月前事迟迟不来,炎煜朱心中盘算着:莫非是他忘了?正好借这个机会逃走。刚要起身,就被两个红袍侍从拦住,用生硬的青龙语说道:“上杉大人要见您。”炎煜朱以为是上杉信和,心里嘀咕这位主子又要玩什么把戏。
还是一辆装饰鲜花的马车,目的地却比山庄低调许多,是成排别墅中的一栋。今夜比昨日更冷了些,门前栽种的槭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鲜红。侍从将人送到后便垂手守在门外。
炎煜朱推门进去,只见上杉信介穿着浴袍斜倚在软榻上,四周点缀着喜烛,撒满了玫瑰花瓣,不禁诧异:“怎么是你?”
上杉信介闻言,以为弟弟故意隐瞒,顿时不悦:“你以为是谁?”
炎煜朱脱口而出:“上杉信和啊。你又找我什么事?”
上杉信介见他如此轻慢自己,怒道:“想是我兄弟把你惯得太好才让你这么没规矩!跪下!”
炎煜朱哪肯受这种委屈,当即骂了几句转身要走。上杉信介见他身形单薄以为好拿捏,便要动强。炎家是几百年的武家传承,即便使不出天目神通,拳脚功夫却还在。只见炎煜朱一个后撤躲开擒拿,顺势抓住上杉臂膀,侧身扎步将他过肩摔在地上,嘴里怒道:“要不是你们耍些下三滥的手段,我早一把火把你们烧个干干净净!”
上杉信介平生头回吃这般痛楚,急得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门外侍卫与巡逻保安闻声冲进来护主。炎煜朱与他们扭打成一团,搅得花瓣破碎、蜡烛尽断。上杉信介趁机爬出战圈,慌乱中抽出一卷《能面川》的复刻本。炎煜朱眼前忽然再度浮现那片流川景致,一张一开,又坠入了那个白茫茫的世界。
上杉信介艰难起身,勉强整理了一下浴袍,怒道:“废物!饭桶!十几个侍卫还挑不过一个孩子!”
侍卫们个个垂首噤声,挺直身子不敢应答。
见他们这般窝囊模样,上杉信介更是怒火中烧,挨个踹了一脚,厉声下令:“把那狂徒押给上杉信和!我要那小子给我一个满意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