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发现自己裸着单足回来的周玉朴,就预感到自己要入魔了。
虽然她也曾以闭关为由,遏制过,反抗过,自救过,但终是逃不开,早已魔根深种的心结。
她也曾是六疆最瞩目的符修,是师父丹书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是玄门“义”之一道,最杰出的修士。可以说,她的前半生,是伴随着星光与鲜花的康庄大道。
直至有一日,师父去了秘境许久未归,她与关系最好的师弟去寻,因一尾巨蛟分散了两人。她自东面飞奔,师弟向西遁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分岐,竟成了两人人生的分水岭。
向西的师弟,遇见了弥留的师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本该属于她的师父的传承;而往东的她,不但空手而归,还错过了与师父的最后一面。
从此,师门没落,仇家频出,门派分崩离析,师姐弟几人散落四海,各自求生。因缘巧合下,师弟拜入了朔阳派,修为突飞猛进,最后竟成了一宗之主。而她却修为停滞,狼狈不堪,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师弟收留了她,还为她安排了朔阳派符修长老的身份,使她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这是大恩,本该感激。只是六疆,关于两人的风言风语实在太多,矜骄的她,咽不下昔日天才变废柴的屈辱,更恨师弟这个夺走师父传承,令她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
在她的认知里,师弟夺走本该属于她这个大弟子的传承,是为不义;
但师弟对自己有恩,若自己夺回传承,也属不义;
两相不义之下,违背自己的内心,罔顾自己的公道,更是对自己的不义!
就这样,周玉朴陷入了一个“义”与“不义”的怪圈,她也曾试过破圈,找出师弟,问清当年传承的真相,拿回师父的传承,然后两人约个时间,昭告六疆,公平较量一场,让她周玉朴输的心服口服。可师弟总是百般推脱,不是说“忘记了”,就是“不知道”,分明把她当成三岁孩儿戏耍!
这叫她如何释怀?!遂也不再同他客气,不愿公开较量,那便私下决斗,反正只要打赢了他,再昭告天下也是一样的。于是,周玉朴屡找机会偷袭师弟,无奈屡战屡败,反而令她更执着于师父的传承,将所有修行上的不如意,都归咎于夺走了传承的师弟。如此这般,日积月累,心结日深,心魔日成,待到再见时,已是一袭红衣,魔气环绕的暴戾之相。
是日,朔风如刀,霜雪满径。
朔阳派的弟子们如寻常一般,抵达问道台进行每日晨修。
晨修没过多久,忽见符修长老周玉朴一袭红衣,翩然而来,虽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自上一次问道台群殴事件后,便时不时有长老突如其来巡视。只是印象中,她总是一身青苍门服,亲和又端丽。
如今,她一身艳色,面容冷峻,满眼戾气,着实有些反常。
周玉朴甫一落地,便逮着一名外门弟子怒斥:“把师父的传承交出来!”
弟子受惊,吱唔不敢语,即被周玉朴揪着衣领,远远抛出问道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碧色的飞弧。
“无能!”她冷哼一声。
紧接着,又逮着另一个外门弟子诘问:“把师父的传承交出来!”
该弟子结结巴巴道:“符、符修长老,我、我、我不懂你、你什么意思。”
“敷衍!”红艳的朱唇冷冷吐出二字,一掌将弟子拍飞,与云间的异兽肩并肓。
起先,弟子们以为符修长老,在玩一种很新的考评模式,不但没有警觉,反而对罹难的弟子有些幸灾乐祸。同时亦暗自筹谋,待会论到自己,该如何回答才能幸免于难。
很快,周玉朴又重复了她的说辞:“把师父的传承交出来!”
弟子若答:“我没有。”
那便是“撒谎!”
弟子若答:“我不是。”
那便是“狡饰!”
弟子若答:“我不知。”
那便是“虚伪!”
统统被周玉朴毫不留情地,抛出了问道台,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