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裁缝都是熟手,知道行内规矩,听了这话便知道厉害,当下全力以赴,一并开工,次日一早开工,上午斟酌裁剪,下午飞针走线,太阳落山后仍挑灯夜战,熬得四眼通红,第三天巳时便交工了。
明月额外赏了两个裁缝一份银子,又拿了一匹流霞染,亲自登门。
她没来过,宁管事家的门子也不认识她的帖子,“我们太太会客呢,您有什么事?我好进去通报。”
会客?明月立刻改变计划,忙道:“贵府上老太太、太太事忙,我不便打扰,这是前几日宁管事吩咐过的,要的两件样衣和一卷样子布,今日得了,烦请老太太、太太亲自过目。”
自己头回登门,对方说不得警惕,当面未必能交割成功,倒不如这样打着宁管事的幌子叫他们自己人递进去。
什么样衣、样子布的,门子听不懂,但却记住了“老爷吩咐过的”几个字,稀里糊涂就收下了,马上进去回话。
宁管事的浑家姓李,彼时正同邻居说笑,见二门上的丫头递进来东西,原本有些疑惑,听了传话才放心,只仍有点疑惑,“什么样衣?之前怎么没听老爷提过?”
传话的丫头哪里知道这些?垂着头说:“奴婢也不知道,门子那边说来人就是这么说的。”
“人呢?”
“送下东西就走了。”
李太太还盯着那几个锦匣犯嘀咕,对面相熟的邻居已笑道:“想来他们也不敢胡说,宁管事事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倒也是,李太太便开了匣子,看到里面的彩衣后呼吸一滞,“这是……流霞染?!”
邻居也吃了一惊,立刻放下茶盏,凑过来看了一回,“可不是怎得!乖乖,我在城中一家铺子里看过,要三十多两、四十一匹哩!”
这般价钱,都够买一匹冬日厚提花缎了!
又催促李太太拿出来细看。
李太太也已忍不得,忙叫了清水洗手,邻居也一并洗了。
流霞染,顾名思义,流动之云霞,静看已极美,可随着李太太拿起来的动作,轻薄细腻的纱随气流飘动,又有外间透进来的光影洒落,当真如采撷了一片云霞。
邻居啧啧称奇,眼中流露出浓烈的羡慕,“这可不是野路子来的假货,一定是真的。”
假货她见过,质地稀松不说,也远不如这个颜色鲜亮、灵动。
只要看过真货的,就再也瞧不上假货了。
李太太看得出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好精致的纱衣,拎在手中轻若无物,活像真的捻起一片云霞,她不敢想……
“不是说样衣?”邻居急切道,“我看t倒真像是你的身量,快穿上看看!”
李太太有些迟疑。
宁管事自诩清高,做的虽然是肥差,却不喜欢家人过分招摇,哪怕是小女儿的衣裳,也甚少有这般华贵的,又怎会突然叫人做流霞染这样名贵的样衣!
邻居却帮她想好了理由,“宁管事做的是万麟馆的管事,自然是馆里的公差,保不齐是上头什么大人物吩咐的。”
已经心动的人,只需一点外力,轻轻地,轻轻地推一把……
流霞染上身,李太太对着镜子里的人细看,突然觉得自己都不一样了。
她曾见知府太太穿过一件,当时羡慕极了,谁能想到如今……
听着邻居和众丫头的赞美,李太太不禁有些飘飘然,又叫人打开另一个匣子。
嗯,前短后长,难为他们这样细心,一看就是给婆母的。
婆母驼背,好些裁缝不注意,仍按正常人的身量裁剪,婆母穿上后,背后的下摆总会翘起来,很不体面。
这家倒是不错。
李太太自己美够了,送走客人,复又换回旧衣裳,亲自捧了婆母的样衣送过去。
“娘,您试试,若有哪里不中意的,还有一匹整纱,叫了裁缝来现量现做就是。”
纱质地轻薄、细滑,柔若无物,极难缝纫,非积年老手不可得,反正李太太和家里的丫头们都做不了。
老太太眼神不大好,见了样衣却眼前一亮,“哎呦,这颜色好。”
江南人偏好清雅的色彩,可她老眼昏花,看着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团,远不如热烈灿烂的流霞染明快。
李太太亲自服侍她换上,果然合体。
老太太熟练地摸了摸后腰,满意极了,“嗯,这个裁缝好,前后一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