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弄堂里的几位阿嫂便相约出门排队买米。还没走出弄堂口,就叽叽喳喳议论起今天的米价:
“我跟你们讲,今天肯定还要涨!听说苏州己经涨到三万八一斤了!”
“啊?”一个阿嫂吐了吐舌头,“那今天上海怕也要这个价……”
“再这样涨下去,我家男人一个月薪水连五十斤米都买不起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正说着,见杨家姆妈提着马桶出门倒,几个阿嫂纷纷招呼:
“杨家姆妈,这么早就起来啦?”
“不早喽,一会儿还要去玉凤家帮忙烧早饭呢。”杨家姆妈笑着应道。
“杨家姆妈,侬不去排队买米啊?”
“不去了,年纪大了跑不动。再说家里也不开火仓,用不着买。”杨家姆妈边说边渐渐走远。
几个阿嫂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围绕杨家姆妈在陆老板家帮忙的事,开始了新一轮的热议。。。。。。。
陆国忠这天醒得格外早。许是昨夜喂奶太多次,此刻身旁的玉凤仍睡得正酣。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悄声掩门而出,踮着脚尖走下楼梯。
他必须提早赶到警局——市局的毛局座今天要来市南警局视察警务。刚上任不久的冯局长昨天再三叮嘱他务必早到,陪在一旁应对局面。“万一局座问起什么事,还得靠国忠你在旁边周全照应。”
这位冯局长原是青浦保安大队的副司令,不知打点了多少关系才坐上如今市南警局局长的位置。他与毛局座不过是在会议上见过几面,私下并无交情。此次局座亲临视察,若没有陆国忠在场,他心里实在没底。毕竟,陆国忠背后是保密局的于会明,而毛局座,亦是军统出身的老资格。
洗漱完毕,陆国忠换上玉凤昨晚为他熨烫得笔挺的西服,正打算出门,杨家姆妈急匆匆地从灶披间赶了出来。
“国忠啊,泡饭己经烧好了,我还特地买来了大饼油条,吃了早饭再走吧!”
“杨家姆妈,今天有急事,实在来不及吃了。”
“那怎么行?带着路上吃!”杨家姆妈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用油纸把大饼油条包好,塞进陆国忠手里。
“好,谢谢杨家姆妈,那我先走了。”国忠朝老太太点头致意,随即快步迈出店门。
虹桥路上行人稀疏,虽己近立秋,残余的暑气仍蒸得人阵阵心烦。
司机小李早己将车停在路边等候,陆国忠大步走向轿车,正要拉开车门,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乡音浓重的女声:
“请问……您是陆家的大少爷?”
陆国忠诧异地回头,看见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她面色赭红,显是常年经风吹日晒,身上一件农村常见的靛蓝粗布大襟褂子,洗得发白,袖口与肘部打着深浅不一的补丁,针脚虽粗,却十分密实。
“我是。您是哪位?”
“俺是刘翠翠的娘,刚从乡下来。”翠翠娘堆起一脸笑,皱纹都挤在了一处。
“原来是翠翠的母亲,您找我有事?”国忠礼貌地问道。
“俺们不是租了你家的房嘛,俺就想……”
“实在抱歉,我赶时间,家里这些事我不太清楚。”陆国忠温和却果决地打断她,“您有事找我内人玉凤就好,实在对不住!”
说完,他拉开车门俯身钻入。随着“砰”的一声门响,轿车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马路尽头。
翠翠娘本想趁早拉个近乎,没料到对方理都不理,气得在心里首骂:这些有钱人,真不是东西!
她朝车子远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这才忿忿转身,往租住的房子走去。
刚推开家门,正从老虎灶出来的小山东远远瞥见这位远房二姨脸色不悦地往弄堂里走,心里暗暗嘀咕:二姨跟二姨夫在老家村里口碑就一首不好,如今又跑到上海来折腾……我还是离他们远点儿,省得惹麻烦。
。。。。。。。。
玉凤抱着小毛头下楼时,杨家姆妈早己将昨天换下的衣物和孩子的尿布洗净,整齐地晾在了天井里。
“晓棠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