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日月湖,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对于在水中生活了许久的余念来说,竟有几分陌生的滞涩感。他蠕动根须,适应着泥土与岩石的触感,缓缓爬上了湖岸。
回头望去,日月湖在晨曦中波光粼粼,静谧而美丽,丝毫看不出不久前曾经历过一场险些覆灭的危机。只有湖边一些尚未完全恢复生机的枯萎水草,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尚未散尽的淡淡腥气(非腐臭,更像是大战后的余烬),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转过身,不再留恋。根据记忆和【能量感知】的模糊指引,他朝着当初逃离菜市场后,被货车甩飞、继而掉入古墓的大致方向,开始了漫长的陆地跋涉。
相比于危机西伏的水底,森林里似乎安全许多。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和野花的芬芳,充满了勃勃生机。
但这份生机,却愈发反衬出余念内心的孤寂。
他看到高大的树木根系深植大地,彼此枝干交错,仿佛在无声地交流;看到藤蔓缠绕着古木,相依相存;看到鸟雀在枝头筑巢,啾啾鸣叫,哺育幼雏;看到野兔在草丛中穿梭,警惕而机敏,身后是它赖以藏身的洞穴;甚至看到一群蚂蚁,浩浩荡荡,分工明确,为了族群的生存而忙碌……
万物皆有根,万物皆有伴,万物皆有所属。
唯有他。
他是一根葱,一根无根无萍、独自行走在这苍茫天地间的异乡客。他的根须可以扎入土壤,却无法与这片土地产生真正的连接;他的意识可以感知万物,却无法与任何生灵进行深层次的共鸣。
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都没有。这句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比在湖底时更加刻骨铭心。
他默默地蠕动着,穿过茂密的灌木,爬过潮湿的苔藓地,避开一些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可能具有攻击性的小型昆虫或植物。速度很慢,比他全盛时期在水中的速度慢了何止十倍。但他并不焦急,只是固执地、一步一步地,朝着目标方向前进。
累了,就找一处树根或岩石的阴影休息,吸收一点稀薄的日光和地气。
渴了,就汲取清晨的露珠或叶片上的积水。
饿了……他几乎不需要进食,光合作用和地脉汲取便能维持他最低限度的能量消耗。
他像一個苦行僧,独自穿行在这片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森林里。沿途的风景再美,也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对归属感的渴望,与眼前这欣欣向荣、万物有依的景象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偶尔,他会遇到一些不开眼的、将他当成普通植物的食草小兽。它们凑过来,试图啃食他的葱叶。余念通常只是稍微释放一丝LV8的威压,或者用根系轻轻将其推开,并不伤害它们。看着那些小兽惊慌逃窜的背影,他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淡淡的、物伤其类的怜悯。
我们都是这世间的生灵,只是,你们有你们的家园和族群,而我,什么都没有。
孤独,如同无声的藤蔓,随着他前进的每一步,缠绕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勒入他的灵魂深处。
他开始更多地回忆起那个遥远的、属于人类的“家”。回忆那些曾经觉得平淡无奇、甚至有些厌烦的日常。城市的喧嚣,朋友的调侃,父母的唠叨,电脑屏幕的光,外卖食物的味道……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和珍贵。
“我想回家……”
这个念头,不再是绝望时的呐喊,而是变成了一种绵长而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忍受着孤独,忍受着缓慢的跋涉,向着那未知的古墓,一步步靠近。
他不知道古墓中等待他的是什么,不知道那中心区域是否真的能进入,不知道那里是否有关于归途的线索。
但他知道,他必须去。这是他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为自己设定的,唯一的方向。
数日后,当他翻过一座低矮的山丘,凭借着【能量感知】和对地脉能量的微弱感应,他终于再次锁定了那个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方位——那座隐藏在山坳深处、入口极其隐蔽的古老墓穴。
古墓,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