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熠也知道他没有坏心,而且还是在好心地劝慰自己——
除死无大事,年轻轻轻的,有什么过不去的糟心事呢?
景熠盯着着面前玻璃杯里的茶汤,蓦然好一会儿。
若说她心里的事“过不去”,那也不至于,但糟心是真的糟心——
与贺强的会面,以景熠扯着白青染离开为结局。贺强作何想法,景熠并没多放在心上。她揪心的是白青染的反应。
姐姐生气了。
景熠在拉着白青染离开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不然呢?
易地而处,换做是景熠,也会生气的。
她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一重不敢触碰的关系。摸不得,碰不得,只要稍稍设计那件事,就会让对方多心……
事到如今,景熠已经无法确定,她不去探究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对是错了。
白青染以“公司还要开会”为由,独自离去。
景熠其实很想和她好好聊聊自己的烦恼,却不被给予机会。景熠心口的郁闷无处宣泄,就跑到枪馆里来发泄。
结果,就脱靶成了那个熊样。
她很喜欢摸枪,就连第一次开枪的时候都没打成这个德行,景熠觉得挺对不起那只枪的。
老王自顾自一口一口地抿着热茶,仿佛没注意到景熠沉默的反应。
一边喝茶,他嘴里一边还絮絮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景熠聊天:“……你这样的啊,要是在警校里,得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还得罚你。嘿!400米一圈的大跑道啊!十圈,不准歇气的那种,之后还得再做一百个俯卧撑……”
景熠微圆了眼睛:“这么狠?”
“狠?”老王挑眉,“这叫学规矩!不然呢?你敢想象警察手里拿着枪情绪失控会什么样?就像你刚才那样咣咣乱打,伤到老百姓是闹着玩儿的?”
景熠不言语了。
老王在警队待过,和许执是过命的交情。景熠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了警队,但对于那段人生经历,他总是格外怀念。
老王灌了一口茶汤,犹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在警校的时候就没少被教官罚。所以你看就算我自己拥有枪馆,我基本上也不碰枪,敬畏,那玩意儿它是个和信仰相关的东西……”
景熠大着胆子为他:“那你怎么离开警队了?”
老王乜斜景熠:“我怕死,行了吧?”
景熠:“……”
老王又猛灌一口茶汤,似乎拿龙井当酒喝。
他甚至还添了几分醉意,微眯起眼睛:“……就是那次啊,我们配合国际刑警抓那个女通缉犯……就是那次,我们三个同志,活生生的人,就没了,老许的腿也是那个时候伤的。”
老王说得兴起,扒开自己的头发,给景熠看:“看到没?那个女的一发子弹就从我这儿穿过去的。幸亏老许当时一枪击中她的要害,让她枪口失了准头,不然我现在也在烈士公墓里躺着呢!”
老王的头皮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凹陷,像是缺失了一块骨头。那里不长头发,颜色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狰狞的样子让人不难想象到当年事怎样的惊心动魄、命悬一线。
老王:“当时大伙都以为我活不成了,我自己也以为我死定了。你看,我现在不还活着吗?所以啊,只要人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景熠抿紧嘴唇。
她想老王说的是对的,只要好好活着,其他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也许,她应该努力把她与白青染之间的隔阂清除干净,而不需要顾虑得太多。想得太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吧?
老王还在说着:“……那事之后,我们警队荣立集体二等功,老许因为击毙了通缉犯,荣立个人一等功。但她腿上的伤残,也就此落下了。组织上和她谈过,她可以选择退居二线,甚至可以像我这样干脆离开警队……老许就是老许啊!她愣是拖着伤腿,这么些年还在一线工作。”
景熠忍不住插。嘴:“许阿姨是太喜欢这个职业吧?”
“何止!”老王微扬声音,“老许曾说,KL组织其实比国际刑警预料的藏的还要深,我们只是击毙了他们的头目,但是在Y国,还藏着KL的老窝呢!这个老窝不端掉,迟早是个祸害。”
“这个KL组织还在?”景熠好奇地问。
“据老许说是这样的,她这些年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向,”老王表示服气,“我是没有她的那份心气。说实话,就算犯罪组织在国内,还有个属地管辖呢!不是咱们这种小警察想管就能管的。何况还是在国外?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老许这些年一直执著于这件事,反正她就是个为这行而生的强人!普通人的思维理解不到她那个高度。”
景熠再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