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厚重的雕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將外间最后一丝杂音彻底吞噬。
方才还充斥著粗重喘息、绝望嘶嚎、冰冷水迸溅的空间,瞬间被一种近乎凝滯的死寂填满。
空旷的大殿里,唯有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以及……朱祁镇小小胸腔里那颗心臟,擂鼓般撞击著耳膜。
“咚!咚!咚!”
朱祁镇赤著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
寒意如蛇,顺著脚心直窜脊背,激得他微微一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指尖还残留著一点点湿冷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在素白的寢衣上蹭了蹭,想把那点冰凉抹掉。
空气里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烛火跳跃,光影在他稚嫩却沉静如渊的脸上明灭不定,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再次走到那个巨大的铜盆边。
盆中清水倒映著他小小的身影,也倒映著藻井上盘踞俯视的狰狞螭龙。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水面。
哗啦。
倒影碎裂,盪开一圈圈浑浊的涟漪。
王振……死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带著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重量。
是被他亲手——或者说,是他亲口下令——摁死在这盆象徵著他自己权力清洗方式的冷水里。
痛快吗?
他歪了歪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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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深处,一丝微弱的、属於这具九岁躯壳本能的悲楚和茫然悄然滑过。
不。
他对自己说,一点都不痛快。
甚至……有点想哭。
胃里也翻搅著,泛起一阵阵噁心。
这具年幼的身体,对这种赤裸裸的死亡和血腥暴力,有著最原始的排斥。
朱祁镇的目光落在水面漂浮的几缕白髮丝上,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
但王振必须死!
只因他朱祁镇看似端坐龙椅,实则是盖章工具、被教导的对象、各方势力博弈的“吉祥物”。
他的皇帝名分,並未自动带来对朝政、军队、內廷的掌控。
太皇太后、三杨、王振形成的三角制衡,表面维护了“主少”朝局稳定,避免了权臣独大或幼帝乱政。
这所谓的“稳固”,於他而言,实乃黄金打造的囚笼!
它维护的是“稳定”,而非为他亲政铺路!
其本质,是对皇权的架空与分食!
三杨欲借《春秋》將他驯化为“垂拱而治”的仁君。
王振则盼他永为傀儡,供其窃柄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