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赶到时,天色已黑。
万寿节的喧囂已经散去,唯有文渊阁的公房灯火通明。
他不敢直接入內打扰,只在门外將查到的旧档交给了值夜的属官,並低声稟报了翰林院內发生的一切。
参加完恭贺赐宴后的三杨阁老並未各自回府,而是破例地留在了公房之內。
他们没有处理政务,只是沉默地对坐著。
昨日经筵上的交锋,和皇帝最后那句“学生受教了”,让他们三人直到此刻,依然心绪难平。
他们此时心中计较的不是胜利与失败,而是一种对未来秩序的茫然。
就在这时,一名內阁舍人轻步入內,声音带著一丝不確定,低声通稟道:“三位阁老,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陈公公,奉陛下口諭,於阁外求见。”
杨荣眉头一蹙,杨溥面露紧张,唯有杨士奇,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一动,他没有直接开口,只是对那名通稟的舍人,极其轻微地頷了頷首。
那舍人立刻心领神会,躬身退下,片刻后便引著陈安入內。
陈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轻捷无声,那一身石青常服更是將他所有新晋权宦的锋芒都洗得一乾二净。
只余下一股子內书堂儒监独有的阴柔与书卷之气。
他行至三杨首案的一丈开外立定,隨即敛声屏气,一个长揖深深躬下。
陈安的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却又在最低处定格了片刻,將那份对阁老门的恭谨演绎到了极致。
“內臣陈安,奉陛下口諭,为三位先生送万寿节贺礼。”
杨士奇回应道:“既是圣恩,有劳陈公公。呈上来吧。”
“是。”
陈安应声,亲自捧著描金漆盒上前,將三份礼物一一置於三位阁老手边。
他动作无声,漆盒落案的角度都经过了细微的调整,恰好让盒盖上的纹样正对著主人,盒扣也朝向最便於开启的一侧。
安置完毕,陈安退回原处,再次躬身开口道:
“陛下常言,三位先生乃国之基石,社稷所依。內臣愚钝,新掌內廷事务,诸多不明之处,日后若有事需与外朝各部沟通,还望三位先生不吝赐教一二,陈安感激不尽。”
陈安话音落下,值房內立时针落可闻。
杨荣举在嘴边的茶盏停住了,杨溥放在膝上的手指也不由的搓了搓。
最终,杨士奇缓缓抬起眼帘子,看向陈安。
陈安的这番话,表面听来,是谦逊求教,是主动示好,意在弥合內外朝的裂痕。
但听在三杨这种浸淫官场一生的老狐狸耳中,其背后的“小心思”却昭然若揭!
杨士奇心中冷哼一声。
“赐教?”杨士奇慢慢地咀嚼著这两个字。
他没有再看陈安,而是缓缓打开了身前的漆盒,取出了里面的一面端溪古砚慢慢把玩道。
“听闻公公是內书堂出身?”
杨士齐这看似閒聊家常般的一问,让陈安精神猛地一振。
他以为自己的谦恭起到了效果,首辅这是在对他表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