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江晏青推开门,取下幕篱,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下一刻,青瓷杯擦着他的脸掠过,啪一声,碎成一地碎片。
「之?前怎么说的,不要这么叫我!」
屋内,满身黑衣的女人?神色冰冷,发间簪着的一朵白?花寒凉如霜。
江晏青顿了一下,改口?,「月娘。」
女人?这才满意,走到桌边坐下,取下罩子,露出一桌犹带热气的饭菜来。
「坐吧,」她?笑着开口?,亲手给江晏青盛了碗饭,递到他面前,「晏青,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江晏青摇摇头,「王怀被?下了寒蝉散,说不出来,眼下正被?关在?暗牢里?,我进去看过,人?还活着。」
「噤若寒蝉……」
被?称做月娘的女人?凝神片刻,半晌轻笑一声,她?未着粉黛,眼角隐隐约约有?了细纹,可眉眼却极其漂亮,一顾一盼间依稀可见少时的风情。
「可真是熟悉的手段,只是……寒蝉散的解药要用到寒露菇,这东西?只长在?越国,有?些麻烦。」
江晏青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低垂着脸,月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看见那颗小小的红珠缀在?额间,晃啊晃。
「晏青,你今日是怎么了?」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她?皱眉问。
江晏青今日,情绪波折好?像有?些大,他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偏偏又有?点自嘲地感觉。
「没什么。」
江晏青飞快掩住神色,「前不久我在?城外的山里?发现了几朵寒露菇,已经采了,只是制药还需要些时间。」
月娘神色一愣,「寒露以人?肉为?食,见日则死,景域内竟然还生长得有?这东西?。」
转念她?就把这事抛在?脑后,静静地看着身形瘦削的少年孤灯下吃着饭。
这孩子幼时随她?四处逃亡,掩人?耳目扮作女孩,为?了防止身量长得太快露馅,月娘一直拿楼里?姑娘们的要求严格箍着他,一日只许一食。
后来不用再扮下去,江晏青却也已经习惯少食了,这满桌子饭菜,他只动了一点点。
等?到江晏青放下碗的时候,月娘叹息一声,站起身把他搂进怀里?,「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晏青,」她?垂眼对上少年黑沉沉的眼眸,「你父亲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在?敌国土地上,连尸骨也未能回到家乡,只留下了你一个人?。」
「你要记得,你要记得哪里?才是你家啊——」月娘轻叹一声。
「我记得,」江晏青神色平静,「父亲死在?敌国,我要接替他的使命,回到越国去,完成他未竟之?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没有?半点波澜,月娘早年花魁出身,察言观色之?事熟稔于心,她?定着眼细细打量,却没有?看出半点不对来。
「那就好?,」她?忽地笑了笑,一时间满室生辉,「暗卫已经和?我说了,六子出现在?了景朝,晏青,我们之?前放出去的消息有?了作用。」
「不过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吗,江晏青有?些迷茫,他从小就被?灌输要为?越国效命的想法,可说到底,长到如今,也并未亲身到过这处故乡。
越国是个什么样子,江晏青只在?他人?口?中得知。
月娘还在?絮絮叨叨地开口?,「等?你查明真相,就让暗卫联系六子……」
江晏青神色一紧,心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抗拒,也不知道在?抗拒些什么。他想到蓑衣山里?见到的巴扎得勒,越国六子,那人?身上也有?一颗红珠,和?他眉间系着的一样。
那日,为?了护着朗月郡主,他把抹额摘了下来,伪装成侍卫,红珠自然也被?取下。
巴扎得勒没注意到这点,没认出他来。
朗月郡主……江晏青把这几个字咽在?候里?,为?了查明父亲当年叛逃的原因,他改头换面进了朗月郡主府府,眼下也有?了些进展。
很快,副君这个身份就可以消失了。
可江晏青有?些茫然,没了副君这个身份,他又是个什么身份呢?叛臣之?子吗?
「江晏青!」
月娘忽然神色一沉,猛地站起身牢牢地掐住江晏青的脖颈,语调激戾,「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不想回去!」
「唔!」
脖颈处掩藏着的伤口?被?扯裂,江晏青瞳孔一缩,呼吸急促起来,他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