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殿下施针,”他说,“不是怕他不听话?,是怕他撑不住。”
陶朔乃昔日杏林圣手?陶明传人,从小到?大,一心钻研医术,最后却入了他父亲最不喜的?一条路。
昔日的?阎伦,正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他父亲逐出师门?。
然而,等到?他入此道时,陶明已病入膏肓,再没?人可以拦他。他自然越钻越深——
见惯了生死的?人,总容易入两种极端。
一者悲天悯人,一者冷血至极。
陶朔很显然属于后者。
如今,阴差阳错,得了魏弃这么一个?当世无二?的?、“不会病也不会死、伤了亦总能好”的?试验品,更是用得愈发得心应手?。
陆德生自觉与他难以沟通,扭头就走。
陶朔急了,追在他后头问:“你去哪里找他?我帮你吹笛子找不就好了?”
又说:“你等等我呀,陆德生,咱们现在可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喂!”
他却头也不回,只?是摆手?,示意陶朔别再追来。
他知道魏弃在哪里
矮丘之上,少?年一袭素衣,披散着黑发,面西南而立。
他似乎感?觉不到?冷。
任由?寒雪染白他眉,连眼睫亦结霜。凝脂般的?肌肤,恍惚融进雪中?。
若非胸口偶有的?起伏还能证明他仍活着——总让人不由?怀疑,也许眼前是鬼非人。是死物,而非有呼吸和心跳的?“同?类”。
陆德生将怀里抱着的?大氅披上他肩,他没?有动?,肩上抖落一层雪。
“殿下,”他轻声唤,“该施针了。”
没?有回答。
陆德生无法,陪他静静站了一会儿。
只?片刻功夫,便?觉得双腿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嘴上似也结了一层霜,嘴皮被黏住,揭不开?。
可身旁的?少?年仍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陆德生看着他,只?觉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而这种无力,其实从他那日在朝华宫看到?濒死的?“九殿下”时,就已然在他心头盘桓不止——直至今日。
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承认,自己的?“背叛”和“屈服”,也是压死眼前人的?稻草之一。
尽管他出于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保住了魏弃的?“命”——
可是,这个?代价仍然还是太大了。
大到?他愧对于魏弃昔日的?网开?一面;
也大到?,他每次想?起朝华宫里那个?泪流满面哭求自己“救殿下一命”的?小宫女,都不由?地感?慨世事无常……
自己终究没?能应她所愿。
“殿下,”他于是又一次开?口。嘴上的?雪连带着嘴皮一起被撕裂,一下见了血,他却似乎浑然不觉,只?低声道,“天冷了,回去吧。”
“……”
“天冷了,谢姑娘让臣带您回朝华宫去。”
少?年的?眼睫颤抖了一下。
许久。
他的?手?臂僵硬地抬起,拂去了脸上、身上的?雪。
陆德生知道这是他难得“清醒”的?时刻,顿觉口中?一阵发涩。
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却还是轻声道:“殿下,您……眼下,伤兵营中?的?兵士,没?有炭火可烧……”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趁机得寸进尺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