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所有拦在他跟前的人。
昔日的三十一也好,今日的杏雨梨云也罢,于他而言,无用者皆可杀,妨我者皆应死。
她?那些幼稚的“朋友”、“孩子”、“亲人”的说法……从始至终,都未曾撼动过他。
他只在乎她?……
可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止于他啊。
她?所珍视的一切,所奢望拥有的温暖,曾失去又用力?揽在怀中的亲人与?朋友,若有一日与?他为逆,都只有被?舍弃、被?他“一言定生?死”的下场。
他的爱太可怕,太独断,太令人胆寒。
于她?而言。
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绝望?
“不要……碰我。”沉沉忽的低声?说。
下身血流如注,她?失血过多,早已两眼发花,站不稳身体?。
失却?意识前,却?忽的张开嘴——用尽全身上?下最后力?气,如野兽撕咬猎物般、狠狠咬在他的右臂上?。
魏弃没有闪躲,任由她?那抵死的啃咬,在他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牙印,却?仍是将昏迷不醒的她?拦腰抱起。
他头也不回地,带着她?、走向那面困他半生?,森严紧闭的朱红宫门。
踏过杏雨的尸体?,无视地上?那新旧染作一片的血痕。
她?的腿间仍在流血。
“殿下——!”
自他身后,一片死寂的朝华宫中,却?陡然传来一声?暴喝。
陆德生?在梨云的搀扶下半撑起身,望向那道行将远去的身影。
“殿下,”他口鼻皆流血不止,每说一个字,几乎都飘得变了调去,可他仍没放弃——一字一顿地厉喝出声?,“放下她?……!”
魏弃脚步一顿。
“放下她?。”陆德生?紧捂住胸前那偏了半寸的伤口。
他心中甚至来不及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先一步逼着自己、强忍恐惧而仰首,对上?那少年森然目光。
“她?会?死的,”他嘶声?说,“这个孩子,若是保不住,殿下,她?会?死的。”
“……”
“您能百战而不死,可谢沉沉,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她?爱这个孩子,甚至胜过自己。您不愿留下这个孩子,咳咳……咳,用这样的法子‘杀’了她?……费尽心血、只为保住他平安出世的孩子,无异于……践踏她?的真心,这比杀了她?更残忍,她?不会?……不会?原谅您的——”
一旁的梨云早已忍不住红了眼圈,嘴皮抖簌、吓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陆德生?又何?尝不害怕?
只是,他自知此时若退,前功尽弃,从此既无颜面对先祖,更无颜面对真心待他的“朋友”。
是以,再怕,再痛,他仍是在梨云的搀扶下,一点一点,用跪,用爬——亦吃力?地爬近了那抬手便可取走自己性命的少年。
他跪在魏弃跟前,歪歪斜斜地、磕了三下响头。
亦如昔日的阎伦,也曾跪在他此生?愧对的少年跟前。
愧医者仁心,始终有悔。
“求生?者,医者使其生?,求死者,华佗在世而不能,”陆德生?说,“殿下,您带得她?的人走,今生?今世,余下长长久久的年岁,又能以何?面目……与?她?长相对?”
魏弃默然不答,抱着怀中人,静立于庭中。
方才痛得失了知觉,到这一刻,他仿佛才忽的回过神来:发觉怀中的人,她?那样轻。如雀羽,如微末不可寻的空气。他分?明抱着她?,这一刻,却?觉得他与?她?从未有过的遥远。
他留不住她?了。
这一刻,不知为何?,双膝忽的一软。
他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