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郎君却道:“不一定是抄全篇。市面上捉刀代?笔的人,专吃这一路,自有她们的独家法门?。若是寻来你的旧作?,东一句西一句,拼拼改改,倒也能偷来几?分形似。”
“哼,如此卑劣的行径,才像是她所为。”万鸿博听着就来气?。
阿光给娘亲续上茶水,想起顾影写?文章时志得意满的神?色,好像笃定娘亲一看到这文章,事?情便如她所愿。她想没想到,太急切的显摆,只能让她碰壁呢?
煞一煞她的兴头也好。
这么一想,他?的脸就红了。
“我怎么会这样想?是我自家说要?和她毫不相干的,怎么又管她要?人情,又想着给她碰钉子?她本来处境就不好,我再加一把火去?捉弄于她,那不就成了和无情仙一样的人吗?”
还是……帮她说句话?吧,不然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娘亲,”他?低声道,“依我看来,不像是剽窃之作?。”
“嗯?”万鸿博和万郎君都望着他?。
阿光便解释道:“我将这篇文章拿给娘亲,是因为我心?中也有疑问。她在我面前一气?呵成,老实说,我也想过这是不是有人捉刀。但我仔细看了她写?的内容,觉得和娘亲的文章并非形似,而是神?似。”
他?走到案头,指着文中的几?句话?道:“譬如娘亲写?论事?的文章,从不屑用很?华丽的骈句,而是深入浅出,解释得人人都能看懂。顾影的文中,也没有什么高深的词汇和典故,像是面对面说话?,但能感觉到扎实的基础。”
万鸿博和万郎君顺着他?的手,看到那几?句,也是同感。
阿光用指尖轻轻敲着顾影的落款,道:“但这又是最怪异之处。我们都知道顾衙内是个草包,怎么落了个水,就完全不一样了呢?经历生死变了性情倒是常见,那落水复生不过区区几?日,又哪有机会去?学来诗书?”
万郎君忽然想起:“莫不是……”
他?回想了一下,讲道:“在我小?时候,有一桩奇事?。我家有一位远亲急病而亡,家里人准备给她下葬之时,忽然死而复生。但她不认自己的身份,连口音都变了,说自己是什么现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说得明明白白,只是顺着她说的去?打听,又对不上。”
阿光心?道:“这又是一个被神?仙丢进戏文里的人吧?”
万郎君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对呀,这种返魂复生的故事?,我听过好几?件,那些人一旦复活,都是寻死觅活地找原来的家乡,想恢复原来的身份。如果顾影也经历了这等奇事?,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呢?”
阿光暗暗咋舌:“我爹爹不愧是在戏文里长?大的人,如此见多?识广,都找出规律来了。”
万鸿博听得直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复生啊,夺舍啊,是闲人以讹传讹也未可知。”
阿光却推波助澜:“爹爹说确有其事?,我也在书上见过些前例。娘亲可别不信,这世上怪事?还多?着呢!”
万鸿博不屑:“你们男人家,就是没有家业的负担,一群手帕交闲着无事?就传这些神?神?鬼鬼的话?儿。跟你们讲这些,都辱没我读过的书。”
万郎君也不服:“我读的书,难道比你少了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要?常存敬畏心?!”
一家人由此岔开了话?题,说起另外的事?。
阿光自然懂得点到即止的道理,丢出这个话?后,却也不着急,且等它留在娘亲心?中,慢慢酝酿。
次日一早,赵德亭登门?拜访。
万鸿博有些奇怪:“德亭先生何事?忧虑?”
赵德亭脾气?好,即使着急,语调也很?轻柔:“师姐可记得,我曾说过要?送个弟子给你?”
“说了,还不止一遍。我等着呢。”
“唉。”赵德亭皱着眉道,“我觉得不太好。本来京城传信来说,预计这个月,人就能到河东县,可现在已经下旬了,没有见人,也没有消息。”
万鸿博不甚在乎:“说不定是年轻人贪玩,在路上流连。”
“怎么可能呢?我堂姐言道,那位小?姐一心?求学,听说能通过引荐,拜到你的门?下来,便立刻收拾行装上路了。”
“京城人心?险恶,你我所经历的,难道少了?”万鸿博冷着脸道,“人人都很?会做表面功夫,在朝堂上不是为国为民,而是拉帮战队,无趣得很?。若不是你一心?推荐,我可不愿和她们这些京城的官宦子女打交道。更何况是顾氏晚辈,我现在听到这个姓氏就反感。”
“虽然这两家出自同宗,但关系已经远了。”赵德亭劝道,“均州顾氏都是清流之辈,此女也是后辈之中的翘楚。若不是块好材料,我姐和我也不会把她带到你面前啊。”
万鸿博想到昨天的事?,忽然笑了笑:“老赵,你看谁都是好材料。你现在的眼光,我可不敢相信了。”
赵德亭一愣:“什么啊?”
万鸿道:“昨儿早晨,你遇到顾家那混账东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你如今是脸皮厚,还是修养好?对着那块烂泥,都能夸出朵花来。后来她耀武扬威地跑来跟我说,她要?拜到我名下来学文章,因为你都看得上她,我肯定更看得上她。”
赵德亭听她口气?中多?有讥讽,面上有些挂不住:“学生若有心?向善,自然是好事?,需要?鼓励……”
“得了吧,你的学生,都被你鼓励得无法无天。”万鸿博口气?不善,“换了我来教,戒尺都打断一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