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在厚软的草地上放了蒲团,坐在湖边晒着太阳,“真是个好地方。”
他伸出手,掌心放在周围的青草地上按了按,厚实又凉软,带着些扎手的触感,旺盛而倔强。
“公子。”李素将饵料攒好挂在鱼钩上,然后把长长的钓竿递给贾环,笑说,“今儿日头好,陛下带着他们登高望山去了,所以才这么安静。”
贾环盘腿坐着,接过钓竿将鱼钩甩进湖水里,“左右懒得吃饭,你去拿药的时候带些点心来,我吃了也罢了。”
李素应了一声,“王太医开的药已用完了,今日煎的是往常的。”
“反正要回京城了,这两日觉着还好,喝不着那安神药了,竟比我常喝的药还苦。”
水铮原不过一个人随意走走,远远看着湖边坐着人,才走近几步就闻得贾环这样的抱怨,倒觉得比那日夜里见他时精神许多。
独站了一会儿,却见那小厮走了,只余下贾环一人。
“宴川,看什么呢?”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水钧,“今日登山赛诗,你也没去?”
水钧抱臂站定,无所谓道,“赛诗有甚意趣,还不如在帐中看看兵书,等会儿驰马去?”他顺着水铮的视线望去,这才看到还有人坐在湖边钓鱼。
“旷野静湖,迎天光垂钓,有意思。”
此处宽阔无人,满目青原与碧蓝天空相接。远处密林远山,团团白云低垂,仿若抬手可触,风景奇美。
一位身穿月白长衫的少年,坐在静湖边垂钓,深有意境。
水铮微微点头,“这便是,贾府的那位小公子。”
“原来是他……”
二人站着没说话,这么安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见那人手上放下了钓竿,背影微微动了动,却是把鞋袜脱了,赤足踩在草地上。
贾环今日兴致很好,看着水中的鱼儿一直不咬钩,想着它们约莫是今日吃饱了,好在他也不在意上不上鱼,不过坐着晒太阳看风景。
李素去拿汤药了,他独自坐了一会儿觉得略有些无聊,看着青绿草地,突然想知道若是光脚踩着是什么感觉。
他上辈子坐轮椅那么久,腿脚长年没有知觉,别说草地了,就算是滚沸的热水浇上去,也不知什么滋味。
又许是前儿被薛玄带着骑马,勾起了前尘心事,想做便做,当即便放下钓竿脱了鞋袜。
脚心的皮肤或许没有手心娇嫩,但却更为敏感,草苗尖尖挠着感觉痒痒的,“哈,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感觉。”
本就肤白若雪,双足又长年不见光,便更为扎眼,放在青绿之地上踩来踩去他觉得好笑,兴致上来又想把脚撩进湖水里试试。
“哎!”水钧先前听薛玄说他身子不好,眼见这人要把足尖放进春末的湖水里,便没忍住出声制止。
这一声吓了贾环一跳,他右脚一岔就滑进了湖里,“嘶……”好他爹的凉。
水铮偏头看了水钧一眼,“三哥,这可弄巧成拙了。”
贾环莫名被湖水冰了一下,心里窝着火,虽然这本就是他的打算,但是他不会怨自己,只会怨吓他的人。
于是拧着眉想转身看是谁,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位长身玉立,华服蟒袍的少年,正是水铮和水钧。
他的眉头立刻松了,敛下眼睫,一派柔和温顺,又连忙放下袍角站了起来。
然后对着二人鞠躬作揖,“学生失仪,参见三殿下、五殿下,万望见谅。”
二人走上前去,水钧见他湿了脚踝,便问道,“无碍,都怪我不该出声,你可冷着了?”
贾环心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你自己跳湖里试试不就知道了。
“多谢殿下关怀,那湖水被日头照了大半日,并不凉。”才怪,凉得要命,他现在浑身都冷了。
正好李素拎着一个锡红花鸟食盒过来了,见水钧和水铮在,连忙行礼。
水铮见贾环十分不自在,又是赤足踩地,便道,“不是要去驰马?走罢,别在这扰人雅兴。”
“啊?”水钧虽有心与贾环多说几句话,但也能看出他此时无措,于是张开的嘴又闭上,只好跟着水铮走了。
二人走远了些,贾环才重又坐回蒲团上,掀起袍子把湿了的那只脚伸出来,抱怨道,“都怪他吓我,脚落到湖水里去了。”
李素惊了一下,“这可怎么得了。”说着忙跪坐下来,让他把双足放在自己膝上,边拿出软帕子给他擦脚背上沾住的草屑。
那力道轻痒痒的,贾环把脚在他衣裳上蹭了两下就让穿鞋,“冷死了,那湖里跟冬天一样,我身上也跟冬天一样。”说罢拧着眉头又说了一遍,“冷死了!”
若是薛玄在的话,定能看出来这是憋着气胡乱瞎说的话,但李素哪里能猜出来贾环的心思,又急又慌地,“那、那我去请王太医来,公子稍等等,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