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手上的气力猛地加大,路见秋疼得几乎以为自己的脖颈要在他手中活生生断掉。
“师弟想说些什么么?师兄听着。”说着,沈今潮侧耳贴近他的双唇,果真做出了倾听的姿势,“师弟不必担忧,我很快便随你一道去了。”
路见秋想到了许多,有小时与师兄发生的事,有他所见过的师兄的童年,有他与江邃的大婚……乱糟糟的混浊一团。
也或许他什么也没想,他只是头脑发晕罢了。
他是无法判断,此时他是不是愿意随沈今潮赴死,但他的双手,并没有做出半点反抗的动作。
等路见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白色的纱幔,以及江邃神色不明的脸。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问道:“江邃,师兄,我的师兄……他在哪儿?”
江邃用几乎称得上冷漠的视线审视着他,给他掖了被角:“不知,也许进了锁妖塔,也许已经死了。”
路见秋的脖颈留下了一道红肿的指痕,这彰显着,先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但在他死去的前一刻,沈今潮还是心软了。
这是第二次了。
他爬起身来,套上靴子便往外跑去,被江邃头也不回地拉住了手臂。他甩了两下,却没甩开。
“路见秋,你要去哪儿?”
“找沈今潮。他不能死。”
江邃又问:“去了能如何?他是个妖怪。”
“但他也是我的师兄。”话落,他便感觉江邃松开了手,他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往袖匀尊上所在的主殿跑。
顶着脖颈上的指痕,他在主殿外整整跪了三日,甚至连袖匀尊上的面也没能见到。
第四日,袖匀尊上才从殿中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倒是看不出来,你与我那倔强的儿子有几分相像,都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
路见秋只道:“还请尊上饶师兄一命,莫要将他关进锁妖塔。”
“你们三个,可真是冤债。不过于本尊而言,倒也算不上坏事。”
“还请尊上饶师兄一命。”
袖匀尊上若有所思,道:“也罢,反正这些年来,他倒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坏事。不过,本尊有一个要求,你得将他好好关着,不准他迈出门半步。”
路见秋不知晓她是否察觉了影妖的事,但他明白,此刻是什么都不提为好。
他对着袖匀尊上深深地磕了个头,转身便往锁妖塔的方向跑去。
袖匀尊上淡淡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不必去锁妖塔,他如今还在水牢里待着。”
他转身,再度朝她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
“多谢尊上。”他这是发自内心的。
苍蘅派的水牢位于峰腰,某个山洞的深处,牢内挖了个半人深的池子,蓄满了水,沈今潮就站在水池中心,被绑在了十字刑架上。
长而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搭在他裸露的肩膀上,他低垂着脑袋,空着的上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伤。
看起来格外狼狈。
路见秋两步跨下水池,抖着手去开锁。
沈今潮微微掀起眼皮,看着他,似乎笑了下:“师弟,你来了。”
他跟着扯了下唇角,却笑不出来。锁链一松,沈今潮就像失了主心骨的稻草人,软软地栽到了他身上。
沈今潮的苍白的唇角贴着他的耳廓,轻缓的气息打在他的脖颈,告诉他,自己还没死。
“感觉好幸福啊,师弟。”
沈今潮平日里不太爱说话,现下却说个不停,路见秋沉默地将他一步步扶了出去。
一路上碰见了不少师兄弟,他们远远地看着两人,平日里面盛满孺慕的双眸,也换成了忌惮和恐惧。
没人试图上前搭一把手。
沈今潮只穿着一条湿透的亵裤,随着走动,在身后拖出一尾长长的水渍,有污水,也有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