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命的话没说完,因为她记得,自己书写的时候,身上的鬼不断在纸张上重复的“我”。
过于强烈的愧疚。
它看上去就像是长久卧病在床,所以一直在对母亲和父亲怀揣愧疚。
但问题是,长期卧病在床的孩子,这么会携带传染病呢?
答案是,感染疾病的亲人传染给了孩子,却误以为孩子才是疾病的开始。
阴错阳错的无知,父亲“杀了”感染疾病的孩子。
就像是拉恰,拉恰不知道鬼怪的无情,所以他又一次让父亲杀了孩子。
“你会思考,但鬼不会,它们活动的逻辑只是过往的怨恨。
别对这种东西有什么期待了。”安命这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拉恰身上游刃有余的姿态已经消解,甚至颓靡。
安命目光放远,等待着薇薇安。
她看见薇薇安的金属壳有了向外的凹槽,有什么东西在内向外不断敲击着。
“拉恰,把薇薇安那边的金属壳松开。”安命说。
她话语中不自觉带了点命令的味道。
与此同时,薇薇安在里头竭力叫喊:“等等!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拉恰回神,开了道小缝。
薇薇安没等金属彻底退散,就硬生生从小缝中挤出来,拿到了飘在血泊上的笔。
薇薇安拿起来,将笔悬停。
“我的问题是——”
薇薇安缓缓问着自己身上的鬼,“你是不是杀了自己的孩子呢?”
薇薇安悬停的笔在空中停顿,停顿的还有正在搏杀的两只鬼。
附身在安命身上的小鬼几乎要成了一块一块的尸骸。
马上,薇薇安手上的笔动了起来。
没有纸,薇薇安手上的笔就在空中书写着。
——我感染了病。
——我回到了家。
——我带回了传单。
我看到传单的时候,身体莫名其妙好了。
我知道,其实有病的是我。
我带回了更多的传单。
传单说话了,它告诉我,我可以活下来,我们一家都能活下来,只要我们帮它——
拉恰骤然转头看向安命,听见安命说。
“这应该才是真正的故事。”
现在不只是男鬼和小鬼的博斗,简直就是一场混战,停不下来的互相攻击,撕扯,怒吼。
安命看着这一幕,罕见出了神。
明明在故事中,在它们生前,它们也是互相扶持着活下来。
明明是死的东西,这种情况下,却像是解刨活着的鸟,鸟身体里的鼓动内脏。
“要走吗?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安命说。
“你和薇薇安。”拉恰略带艰涩地问:“不对,是你?”
“你为什么这幅表情?”安命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