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也让她们永远困在过去!”阿元怒喝,“你知道她每天跪在坟前磕头吗?你知道她半夜爬进乱葬岗挖土找尸吗?你给她的不是希望,是折磨!”
少年嘴角微扬:“若连这点折磨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落下,地面火焰突然暴涨,形成环形火墙,将三人围困其中。空中浮现出无数幻影:抱着婴儿痛哭的少妇、守着空床老泪纵横的老妪、跪在祠堂前嘶喊名字的少女……每一个都是失去孩子的母亲,每一双眼都浸满血丝。
“听。”少年轻声道,“他们在哭。一万两千三百六十七个孩子,在忘川底下了哭了整整三年。他们的母亲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忘了自己是谁,只为记住他们的笑脸。这样的爱,难道不值得回报吗?”
陈小满握紧残灯,声音沙哑:“爱不该成为枷锁。真正的报答,是让他们安心离去,而不是拖着整个世界陪葬。”
“那你告诉我??”少年猛然逼近,“当你梦见师父站在河中央哭泣时,你真的想让他回来吗?还是……只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一瞬?”
陈小满怔住。
那一瞬,他心中最深处的柔软被狠狠撕开。
是啊,他也想。他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望着残灯喃喃自语:“师父,若您还在,该多好。”他不敢说自己毫无执念,只是他选择了背负,而非沉沦。
“我懂。”他终于开口,“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我必须让你消失。”
说罢,他转身面向阿元,郑重递出《九狱封魔录》:“帮我护法。我要借‘心印’之力,反溯招魂阵源头,进入那位母亲的梦境。”
阿元大惊:“你要入梦渡心?可你现在伤势未愈,魂力不足七成!一旦被困在里面……”
“正因我曾迷失过,才懂得如何归来。”陈小满盘膝坐下,将残灯置于头顶,双手结印,“而且,这次我不一个人去。”
他闭目,低诵:“**心灯引路,共感同悲;以我之痛,应尔之苦。**”
刹那间,灯焰分裂为二,一道落入他眉心,一道飞向阿元胸口。
阿元浑身一震,只觉意识骤然抽离,眼前景物崩塌重组。
他们一同坠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
脚下是湿漉漉的土地,四周弥漫着腐叶与药草混合的气息。远处,一间低矮茅屋亮着微弱烛光。屋内传来婴儿啼哭,接着是一个女子疲惫却温柔的声音:“乖乖,不怕,娘在这儿……”
这是三年前的村庄。
也是那位母亲最后拥有幸福的记忆。
梦境之中,时间不断循环播放那一夜:她为孩子喂奶、换衣、哼歌,窗外风雨交加,但她满脸笑意。直到鸡鸣三遍,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
“嫂子!快逃!瘟疫来了!全村都要烧了!”
画面戛然而止,重新回到喂奶那一刻,周而复始。
“她在逃避现实。”阿元轻声道,“宁愿活在这短短几个时辰里,也不愿面对孩子已死的事实。”
陈小满点头:“所以我们不能硬破。得让她自己愿意醒来。”
他们走入屋内。母亲看不见他们,依旧专注地看着怀中婴儿。陈小满蹲下身,凝视那张熟睡的小脸,忽然伸手,轻轻拂过孩子的额头。
奇迹发生了。
婴儿睁开眼,竟对着他笑了笑。
紧接着,整个梦境开始扭曲。墙壁剥落,屋顶融化,化作一片荒原。母亲抱着孩子站在中央,四周升起无数坟包,每座坟前都立着一块无字碑。
“你们是谁?”她终于看见了他们,声音冰冷,“别带走他!这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
“您说得对。”陈小满平静地说,“他是您唯一的依靠。可您有没有想过,他也曾是别人的依靠?”
他抬手一挥,空中浮现一幕景象:一名年轻郎中冒着大雨赶来诊治,却被村民绑起来扔进了火堆。那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在烈焰中高喊:“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他!”
母亲浑身剧颤:“不……不要看……我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