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心头盘算,纷纷觑向了御案旁侧身侍立的刘瑾,只要刘太监示意,他们立即奏议加大封赏,便是给丁南山请封个爵位也未尝不可。
众人翘首企足,刘瑾却仿佛老僧入定,一双老眼半睁半闭,好像半个字都没听进耳朵,这可教焦芳几个摸不着头脑,暗道自己莫非想得差了。
“老刘,你看如何是好?”
丁寿说得果决,朱厚照还真怕逼急了这位撂了挑子,可要说治罪么?
即便心中有些埋怨他让自己失却了一次大展身手的机会,可远没到让龙颜震怒的份上,就小皇帝心底来说,还真舍不得处置这个家伙,只好本能地向身边最信任的人来求主意。
皇帝问话,一直古井无波的刘瑾终于有了反应,身子微微一躬,抿唇笑道:“依功行赏,论罪责罚,陛下您看,这带了几天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已然明了赏罚分明的道理了……”
“哦,对了,他如今还在神机营里有差事呢,”小皇帝险些将这档子事都忘了,开怀笑道:“不错不错,严号令、明赏罚,确是治军之道,看不出,你还真有几分将才!”
“老臣听闻此番缉拿白莲逆党,神机营也多有斩获,谁能想素来纲纪颓弛、疏懒成风之三大营,一经新人振刷,便转弱为强,堪得大用,陛下慧眼识人,臣等万万不及。”
焦芳瞅准机会,立时相机进言。
“陛下宸衷明断,臣等不及。”群臣齐声颂扬。
朱厚照更是开心,不过转念间又犯起愁来,低声道:“老刘,你看他定要请罪,该作何处置?”
刘瑾垂目低眉,俯身轻声禀道:“陛下明见万里,适才不是说过”严号令、明赏罚“么,丁寿有功不假,但其擅调神机营出城,虑事不周,以致百姓无辜蒙难,其罪也是非轻,纵然功过相抵也是便宜了他,照奴婢浅见,再罚他半年俸禄,略施薄惩,已是天恩浩荡。”
“罚俸半年?!”朱厚照惊呼出声,立功不赏也就罢了,还要扣人薪俸,岂不是寒了人心。
“臣领旨谢恩。”丁寿接话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啊?朕并非此意……”
“陛下若还要加罪,臣也甘心领受。”
“你……算了,就这么处置吧。”朱厚照也来了脾气,心道反正你小子有钱,半年不领俸禄饿不死你那一大家子。
“丁寿,你可还有他事?”见这位爷上赶着领了罚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朱厚照没好气问道。
“陈启万岁,此番缉捕江湖剧贼,剿平白莲乱党,神机、巡捕二营及厂卫官校出力非小,乞陛下量给充赏。”
“这不消你说,兵部议处后奏上便是。”朱厚照心不在焉,论功行赏的道理他岂会不懂,只有你这家伙一门心思领罪受。
听得与兵部相关,刘宇急忙离座朝上行了一礼,“臣遵旨。”
“巡捕营巡逻捕盗,责职都门内外,然京师人口众多,奸宄之徒隐匿其中,作奸犯科者捕之不绝,地方失盗屡有生发,内外巡捕现仅有马步官军八百余人,捉襟见肘,臣恳请陛下抽调京营勇士充实营伍。”
白莲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群臣听了纷纷点头,俱觉丁寿言之有理,巡捕营增加人手维护京城治安,大家在京城里住着也更加安心踏实,李东阳率先道:“陛下,丁大人所言确是谋国之见,请万岁明察。”
朱厚照颔首同意,问道:“那增调多少为好?”
丁寿欣喜雀跃,兴奋道:“也无须多了,抽调一万健卒即可。”
才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兵部尚书刘宇险些一个趔趄栽倒,本来捻须看热闹的保国公朱晖更是下巴一疼,生生扯断了几根胡子。
一万精锐?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京营真正锐卒如今也不过六万出头,都是各营武勋的心肝宝贝,你巡捕营张嘴调出一万去,那些人还不来寻老夫拼命!!
“陛……陛下,此事不妨从长计议,操……操切不得啊!”丁寿的狮子大开口属实把刘宇惊到了,连舌头都开始打结。
“从长计议?都门安危干系重大,祸福旦夕之间,岂可容得司马迟疑延宕?”
丁寿眉毛竖起,二爷功都不要了,还白贴半年俸禄,你们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真当爷们好欺负呐!
“这个……”刘宇求救地看向朱晖,这可不是老夫一人之事,国公爷你也得说上几句啊。
“缇帅之意甚善,只是巡捕营内外把总连同委官人等不过十数人,骤添一万军士恐兵多将少,一时难以调派适应,依老臣之见,不妨由京营调拨……”朱晖目光在刘瑾与丁寿之间顾盼不休,心头盘算良久,伸出三根皱巴巴的手指,咬着后槽牙道:“三千人!”
“三千勇士连同巡捕营原先军士合计三千八百二十人,另拣选二百名精锐骁卒加给行粮,立为尖哨,俱归缇帅调遣,所需马匹由太仆寺调拨,如此可好?”
老朱晖说得客气,心头都在渗血,京营每个营头分摊近三百人,应当不会引得太多非议,只是不晓得这个还价能否满足这位锦衣帅和他身后刘太监的胃口,国公爷此时心中还真有些忐忑。
“保国公之议如何?”朱厚照向丁寿问询。
“四千人?”与心理预期的落差太大,丁寿有些不情愿,碍着与朱晖的交情在,又不好翻脸驳斥,只得点头道:“臣无异议。”
朱晖长出一口气,难得这泼皮给面子没有撒泼耍混,这关算是过了。
成国公的心在肚子里还没落下,又听丁寿道:“启陛下,巡捕营官军杂支月粮仅为四斗五升,遇小月尚要扣去一升五合,巡捕官军日夜巡逻,有警而出,辛劳之余常有杀身之患,而一月所得远不及内监军匠,其苦实不堪言,请陛下宏恩广布,比照京中各营勇士之例发给粮廪,以振军士报效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