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叶蓬舟低低叹了口气,指腹拂去下唇,扼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松开口。趁此机会,她张嘴,咬住了少年的虎口。
叶蓬舟“嘶”了声,低笑:“还说我像狗。”
逢雪骂道:“你厚颜无耻!”
但一张嘴,他便把手给抽了出来,苍白如纸的手上,一个齿印显目,沁出丝丝殷红。
逢雪暗道后悔,却见叶蓬舟把手伸进她的袖子里,冰凉手指游鱼般滑过手腕。她又气又恼,刚要骂,叶蓬舟却把手收了回来,拿出她袖里藏着的一个小皮袋,从里面翻出根细如毫毛的银针。
她顿时明白了,灵石城里,他们也给许多被魔婴啃掉脏腑的衙役换过肚肠,叶蓬舟天资聪颖,跟在她身边打下手,看过几次,便明白如何施针,如何救治。
眼下,他也想用此法来治伤。
逢雪讷讷道:“你怎么不早说……但是,我坏掉的脏腑骨头,你用什么来换呢?”
“这还不简单!”少年眉眼弯弯,高兴道:“不还有我的骨头嘛。”
……
迟露白抱紧妹妹冰凉身体,跪在血水里。
师野跑过来,见到此景,也愣住了,“迟姐姐?”
她以为高不可攀的青溟弟子,传说里千步之外取妖魔首级的剑仙,居然也有不敌妖魔的时候,居然也会,如血水里飘过的尸首一样,变得冰凉而无生息。
她的目光从逢雪灰白面容,涣散眼瞳扫过,落在她胸口凹陷处。
赶尸这么多次,师野也见过不少死状凄凉的尸体,一眼便看出,那儿是连胸骨也被砸碎了,突兀地凹了下去。
该有多疼?
师野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眼里噙满泪水,望着状若疯癫的迟露白,又抬头,看向尸魔。
尸魔被最后一剑伤得不轻,底下血肉大半被斩断,但那儿肉块蠕动,正在缓慢愈合。
她知道,若是尸魔愈合,整个榆阳都要完了。
师野想哭,扁扁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赤水娘娘、赤水娘娘,”她跌坐在血泥里,抹掉眼角滚落泪珠,哽咽道:“看在我小时候天天拜您的份上,您能不能不要生气了呀。”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修长的影子。
血腥泥泞、妖魔僵尸,似全都远去。
少女抬起脸,怔怔看着那影子。
世人口中的魃,是所过之处、旱地千里的妖怪、亦是肌肤皲裂、面目全非的干尸。
但在师野的心里,赤水娘娘是长眠在人间的神女。
她攥紧掌心,鼻间酸胀,用力眨了眨眼睛,模糊视线逐渐清晰,站在血海里的,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
女子面孔像蒙了层云雾,教人看不分明。
师野却笃定,她神姿高彻,郎若日月,正是自己心中的神女。
身后的飘零尸骨、腥风血雨,似也化作琼林玉树,蔚蔚霞光。
她激动地落下泪来,跪在地上,恳求道:“赤水娘娘,求求你,救一救迟姐姐和石大哥吧。”
青衣女子在霞光里缓缓走来,俯身将她扶起,低声说:“小师野,我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师野愣住,本以为找到救星,一听她的话,脑中一片空白,“可是……”
“这片土地战乱频发,被鲜血浸透,地里埋的尸骨、积攒的怨气越来越多。你们要尽快除掉尸魔,否则,沧州沉积千年的怨气尽被它吸走,它的力量会越来越大。”
赤水娘娘嗓音柔和,说的话却让师野心中冰凉。
师野哽咽道:“可是娘娘,连迟姐姐都被杀了,我也什么都不会,什么忙也帮不上……哪还有什么办法呢?”
赤水娘娘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师野,你能帮得上忙的。每次赶尸时候,你唱的歌谣,忘记了吗?”
“自然还记得。”
那首歌她从牙牙学语时便会唱了。外祖父说,这是祖师爷第一次遇见赤水娘娘时唱的歌,引领着人间第一位僵尸走向安宁之地。
是尸和人的古老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