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平咽下一口胡椒盐水汤,然后缓缓才说道:“应该是下楼去了,她刚走之后进了二组办公室,紧接着我听见脚步声应该还是她,披着外套又下楼了。”
“哦,这样啊……嗨,她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吃点东西再去也好。”
蔡梦君在我嘟囔了这么一句之后,把手上的两只茶碗大的水果塔递给了我一只,并问道:“这可真是有缘分!你和赵格格的关系,一直都这么好呀?哈哈,我可听说她脾气不太好,但是我看她待你好像还行呢。”
“还……还凑合吧,我现在跟她在任务上是搭档。而且你别忘了,那天救你父亲的时候,她也在现场呢。”
“啊?是么?”蔡梦君有点惊讶地看着我,并且拿了我桌上的空杯子,给我倒了一杯金桔柠檬茶,还又拿了个吸管,插在了奶茶杯塑料蒙上,又把奶茶杯推给了我,自己则喝着另一杯。
“那可不!我那天是下场去保护蔡先生,所以好些个什么手机、什么摄像机全对着我了;但是那天她在斜对面补习班楼顶的制高点,拿着狙击枪跟刺客对线呢。要是没有她在远处火力压制,说句心里话,梦君,别说我保护不了蔡叔叔,就我的命也得扔在红山广场去。”
“哎呦,那照你这么说,我其实刚才应该谢谢人家来着……啧,但我真没反应过来,这事儿教我给忘了!”蔡梦君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自责,目光纯良地看着办公室门口,思考片刻突然从她的樱桃小口里又冒出了一句:“那看来,你和这个格格小姐姐也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呀,而且她好像还真挺在意你的,她连你爱喝什么饮料都知道。”
“我……”听她这话,我突然不知道该往下怎么接了。
单单抬起头看着蔡梦君一脸天真加甜美可爱的模样,我的确真没感觉出什么来;但问题是,她问我这么几句话,句句都带着刺。
我正喝着那杯金桔柠檬,饮料里头虽然明显地加了不少蜂蜜,但我突然感觉像是被人溷了醋精,酸得呛喉咙;这得亏今天蔡梦君带来的全都是甜点,要是带来的是饺子,彷着刚才王楚惠的话说,吃饺子都不用蘸料汁了。
“他俩的关系也不是一直这么好。”坐在一旁的夏雪平忽然说话了,她放下那只空纸杯后,拿着手机边翻看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先前秋岩和赵警官还总闹别扭呢,就像蔡姑娘你说的,赵警官的脾气稍微有点娇惯。最近秋岩才跟她关系相处得不错的,毕竟秋岩也跟我说过,大家都是同事,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总闹不愉快呢。秋岩就是有这样的心胸,蔡姑娘,你跟秋岩在一起,应该可以放心的。”
我看了看低头正目不转睛盯着手机的夏雪平,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哈,那当然了。”蔡梦君开心地笑着,看了看我,也看着夏雪平说道:
“秋岩就是这么好,我喜欢的人,那还能错得了呀?我只是真没想到,缘分这东西可以这么好玩——欸,话说夏警官,我怎么听说你之前跟秋岩谈过恋爱?”
一句话,半口血糯米顺着奶茶沿着吸管刚进我的嘴里,一下子卡到嗓子眼去了。
我咳嗽了半天、又擤了鼻涕,才把这半口血糯米从呼吸道里面清干净。
而办公室里这会儿正坐在办公桌前的人不多了,毕竟差不多也到了食堂快开饭的时间了,有些人拿蔡梦君送来的点心当做开胃菜,有些人则直接端着布朗尼红丝绒下了楼、到处在别的课室的人面前显摆:咱这是副省长女儿送来的餐食;但是办公室里剩下的人也不算少,零零散散的还剩下十二三个,蔡梦君这最后一句话问出来,全在这几位的耳朵里听了个真楚。
我正慌神呢,穿好了羽绒袍、戴好棉帽子跟手篓、背上了背包的许常诺经过了我们仨,大喇喇地说道:“没想到你可真会开玩笑哇,公主大人,这二位跟谁去谈恋爱、他俩可真不会在一起谈恋爱!这话是谁脑子秀逗了才跟你这么传的吧?
咱们一组有一个胡佳期就够了……走啦,各位!去幼儿园接孩子啦!”
我在一旁悻悻地擦着嘴没说话,许常诺是不会知道,那个脑子秀逗的人那个脑子秀逗的人就是我自己。
“啊?这……什么意思?谁是胡佳期?怎么回事……你俩没在一起过?”许常诺就是有这样的能耐,仅仅用几句话,就能给任何人都弄懵。
“那个……梦君,”事到如今,我也必须跟蔡梦君挑明了,但又不能完全挑明,“我再给你正式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夏警官,我之前的重桉一组上司,她是我妈。”
“啊?你……阿姨?”
“你别瞎想啊,蔡姑娘,秋岩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没谱。”夏雪平这才抬头看着蔡梦君微笑着,“而且是这样的,他跟我说过这事儿:他那时候觉得他利用你来接近段亦菲,结果伤了你的心,但他那时候也知道你对他有感情。他当时觉得不能再那样对不起你,所以之前是为了扼杀你对他的心里萌芽,可能就跟你那儿拿我胡编了几句话——好像之前我俩第一次在楼下见面,你就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了,所以他才借引子,编了个这么个不像话的故事。”说着,夏雪平又把头低下看着手机,“无所谓,我是不介意他拿我说什么话,我跟他是母子,但中间也有将近十年没见过面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啊,蔡姑娘。”
“哦……”蔡梦君愣了两秒,才继续说道:“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
对不起啊阿姨,我真误会了……我不知道您是……而且……您看我这第一次见您我也没给您带什么礼物……真是失礼了!”
“用不着这样。我这人不讲究那些。”夏雪平也抬头对蔡梦君微笑道,说着又太下巴对着那一口没动的红丝绒蛋糕扬了扬,“这个就挺好的。”
蔡梦君一转头,便对我一通埋怨,埋怨的同时,时不时地还再看看夏雪平:
“你可也真是的!害我一直以为阿姨真是你的前上司兼前女友呢!而且你怎么可以拿你的妈妈跟我说说这种话?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坏死了你……”
事已至此,我能剩下的就只有不停地假装为自己的恶趣味玩笑和先前的“故意敷衍”向蔡梦君道歉、不停地安慰着她。
蔡梦君给我的感觉是她倒也没真的生气,安慰了一会儿,她又对我问起胡佳期的事情,我只好给她讲了胡佳期的事——但在我的故事里,首先胡佳期和她儿子那一部分被我隐去了,然后我又把胡佳期跟白浩远出轨与胡佳期的老公被发现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调换了个顺序,白浩远跟胡佳期在一起的时间也被我给改了,因此,情节就变成了:女警胡佳期又出生入死、又当家庭主妇,随后发现常年不回家住的丈夫在外有了女人;胡佳期难过隐忍的同时又遭受了市郊废弃广场的那次袭击,身上轻度烧伤;在警务医院养伤的同时,接受着那个叫白浩远的小同事的悉心照顾与表白,结果反而在此时被她丈夫发现后拿着他们二人的亲密污蔑是出轨,并且在法庭上还质控胡佳期是个荡妇、独自在家照看孩子的时候还为了一己生理私欲、猥亵勾引过自己的儿子,于是现在全市局都真的以为胡佳期跟自己儿子乱伦。
讲完整个故事,我是觉得我的情节逻辑重新解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也不太清楚蔡梦君对我这个版本的故事信是不信,但我只知道她听得的确津津有味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这个胡师姐也真是太可怜了吧?被自己丈夫这么污蔑,这个男人还一天总来闹来?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烂男人啊!你说他还是做生意的?哎呦,要是谁去工作遇上这样人渣老板,也真是太倒霉了。然后,她儿子也真是的,自己妈妈又当爹又当娘,那孩子不知道感激也就算了,还撒谎说自己妈妈勾引自己?这种事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啊,干嘛要编故事呢……”
正说着,在蔡梦君看着我的眼睛也刚游曳到夏雪平脸上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消息:“等下啊……哎呦,我那几个朋友叫我一起去吃东西,我还有小组报告作业要交呢!唉……最近玩心太大,我都给忘了,明天就要交!
季明校长的国际经济作业!哎呦,糟了!”
“哦,你现在还上着季明校长的课?我记得他之前还是张霁隆的研究生导师?”
“对啊,就是他!我都不知道我咋选上他的课了,明明国际经济这门课之前是陆冬青教授的课,可好得分了,考试也不多,也没多少作业;可他呢,我的天,我没听说过谁家大学的校长给学生上一个院系选修课,要求可以这么严的……并且我要是成绩不好,他能直接跑我家找我爸去!哎呦,秋岩,我可不跟你多说了啊!我得赶紧回去了!”蔡梦君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小脸通红地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衣服帽子手套什么的都勉强穿戴整齐,还不忘了跟我说道:“点心你快吃了吧。然后你今天得值班是吧,等你没事儿了,记得上我学校找我哦。”
夏雪平见状也站起了身,想了想,直接把自己的黑色羽绒大衣披上后,又把我的外套递给了我:“你还不送送人家?”
“不用、不用了阿姨,你和秋岩坐吧。”
正说着,她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刚走两步我就发现她的背包和手机居然都落下了,我又赶忙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