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撑了两年实在不行,带着才六岁的她从城市改嫁到旬村。
妈妈很少提小时候的生活,我一直觉得她因为自己在农村长大挺自卑,加上继父对她非常不好,考上大学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去。
不过,妈妈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几乎是她一手带大,感情非常好。
虽然这些年姐弟之间疏于往来,两人倒也一直说着话,逢年过节也会打招呼送礼物。
现在还有个好处,妈妈可以处理掉我这个碍眼的麻烦,把她的烫手山芋扔到弟弟手里。
旬村离家向南两百来公里,从高速路下来没多久就来到一个镇子。
横竖不过几条街,但网吧、电影院、咖啡店,餐馆、诊所、理发店、装修公司和超市一应俱全,堪堪印证了司马迁的那句“县集而郡,郡集而天下”。
老老少少穿梭在大街小巷,地摊烧烤的油腥气,廉价的茶水味,麻将的碰撞声,还有围在麻将桌前大呼小叫的老中青年,反倒比城市里步履匆匆的人群更显得生活气息十足。
我对县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古代,到跟前了才发现比我以为得要整齐繁华。
妈妈却撇撇嘴,不屑地说道:“这里人几乎都没正经工作,收入低得要死。不过他们的房子是自己的,一个电驴足够跑遍想去的地方。不用贷款买车买房,东西又都便宜,反而比城里人有时间花钱也敢花钱。各个都是吃今儿而不管明儿的主儿,人呆在这儿都废了。”
我们在镇子上停留一个小时,妈妈买了一大堆的生活必需品和礼物塞进车里。
有些是给我的,有些是给舅舅舅妈的。
看这架势,她打定主意要我住在他们家,直到暑假结束。
我倚着车窗盯着外面,离开镇子没多久,窗外的景色就大变样。
无边无际的乡村田野,田里长着不知名的庄稼,被太阳晒得垂下头。
六月的太阳猛烈而灼热,车顶和车身被晒得发烫,道路也像是被烤焦了似的。
幸亏车里有冷气,饶是如此我仍是嘴唇干燥,不停地喝水。
不过,上中学后我一心向学,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从来没有出过城。
这么多年第一次视野如此开阔,大片大片的庄稼壮观美丽。
对于看惯钢筋混凝土的我来说还是很新鲜,也充满疑虑。
我能在乡下干什么?
好友这些天在朋友圈晒的都是时代广场、埃菲尔铁塔、地中海沙滩,我看到的庄稼地和这些地方根本没得比。
真心希望舅舅家有足够多的事情占据假期,不然就只能二十四小时上网打游戏了。
哎,我长叹一声,实在是既可怜又沮丧。
“珊珊,别紧张。我知道你已经有十年没见过舅舅,但我知道他会高兴看见你,也会喜欢你和他一起过暑假,好吗?”妈妈听到我长长的叹息,在一边好言劝慰。
马上可以和我说再见,她的态度也和颜悦色起来。
“如果舅舅不想我呆那儿怎么办?”我抓起自己的辫子,把发梢塞进嘴巴里。
“别这样,”妈妈立刻反驳,不知道是因为我在紧张时养成的这个坏习惯,还是因为我担心不受舅舅欢迎。
她把我的头发从嘴边扯开,眼睛中又透露出一层不耐烦。
妈妈总是这样,想当然以为自己放软态度时,我就得识趣些别再和她闹别扭。
“我告诉过你,舅舅会很高兴看到你,听我的没错。他现在日子过得很好,虽然是乡下地方,但我敢肯定,你想要什么了,断不会委屈你。”妈妈的语气变得柔和。
也许是内疚吧,刚高考完就把女儿踢出家门,哪里是亲妈能做出的事情。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舅那个泼妇老婆又凶又懒,对你舅也不好。虽然我们很多年没见,我怀疑她的德行能变到哪儿去。舅舅会欢迎你的到来,比面对他老婆强多了。你我最近不太合得来,你到舅舅那里住几个月,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
尽管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高中住校这些年,妈妈和我关系起起伏伏,好在有学校在两人中间当缓冲。
可当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真正朝夕相处时,母女关系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妈妈非常期待在这个暑假摆脱我,尤其现在有一个小情人,听她的意思甚至有谈婚论嫁的可能,而有我在家总是会碍手碍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