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博正要没话找话,她却先开了口:“小许,阿姨有件事不太明白,想问问你。”
“瞧您客气的。您是长辈,有什么不能问的?”
许博目不斜视,心里却松了口气。
那种事,即便有多不明白,也是绝不能当面问的,看来是另有文章。
“那好,阿姨看你也是个爽快人,就直说了。”林黛亦挽住男人的手紧了紧。
“阿桢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却从小就跟我最要好,脾气秉性也是我最喜欢的。来北京这些年,虽然也交下一些朋友,终究没一个像她这样称心的知己。不怕你笑话,这两天我一想起跟她的久别重逢来,就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许博笑了笑,由衷的替她高兴:“他乡遇故知,当然可喜可贺!”然而接下来的话,再次让他紧张起来。
“昨天晚上,我们聊了半宿,知道她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就想着帮帮她。正好,最近有个老战友开的舞蹈学校缺个钢琴伴奏老师。小许你可能不知道,她的钢琴是从小练的,给孩子们伴奏绰绰有余。可不知为什么,她一口就给我回绝了,还说……说什么……现在这样挺好的。”
略作停顿,林黛亦扬起笑脸,美眸倏然一凝:“据我所知,她从来不是个贪图安逸,甘心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人。小许你说,放着那么好的工作不愿意去,就想当一个家政嫂,是为什么呢?”
“她这个家政嫂可非比寻常!再说,早没人把她当家政嫂看待了!”第一时间激起的抗辩在许博胸中回响,转念间就被他压了下去。
挖墙脚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的征求对手意见吧?一定是别有用心!
好姐妹的个人意愿自然有她的道理,可这个“为什么”怎么也轮不到“小许同志”来回答啊!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端倪,故意旁敲侧击么?
在林阿姨慈祥到锐利的目光里,许博来不及多想,淡然一笑:“阿桢姐跟您有二十年没见了吧?兴许她经历了什么变故,改了脾气,跟以前想的不一样了呢?”
“阿桢姐……”
不紧不慢的念出这个称呼,林黛亦微微歪头,似笑非笑的望着许博,口气越来越不善良起来:“究竟哪里不一样了,你知道么?”
“我?”
许博暗骂了自己一句该死,神色中尽量忽略那个原本无可厚非的称呼,“我……也是瞎猜的,不怎么知道……”
“不怎么知道……”林黛亦浓睫弯翘,又黑又亮的瞳仁透出动人的清光,男人臂弯里的胳膊不着痕迹的紧了紧,“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哪有这样逼供的?
许博被看得浑身长刺儿,越来越难以捉摸林阿姨盈盈笑意中的深浅,正不知如何作答,一抬头看见李曼桢从早市路口走了出来,不禁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您看,正主儿来了。干脆,您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她得了。”
林黛亦并未扭头,凤眼一夹,锐利的眼角挑着一丝偃旗息鼓的不甘,眨眼间便换了喜上眉梢的洋溢热情,隔着马路招手:“阿桢!我们在这儿!”
许博被她轻盈的动作晃动着胳膊,突然意识到两人亲昵的姿势略有不妥,却又不好刻意丢开。
随着阿桢姐一步步走近,越发觉得不自在起来,总算灵机一动,借着去接她手里的塑料袋摆脱了捆绑,夸张的嚷嚷:“呦!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李曼桢没说什么,就被林阿姨拉住走在了前面。许先生贼不走空,在后边紧跟,脑子里全是阿桢姐瞄向臂弯里的小眼神儿。
以她的冰雪聪明,应该不至于一夕叙旧就把许家大宅的老底儿泄露吧?
要怪,也只能怪林阿姨这个“娘家人”,实在是个生平仅见的厉害角色。
稍有那么点儿可疑之处,就被她盯住不放了。
绵里藏针的手段,似乎比芳姐还要更胜一筹。
那个伴奏老师的职位,也不知阿桢姐有没有兴趣。
家里有钢琴,阿桢姐的琴声他听过。虽然听不出个子丑寅卯,也知道那是个既轻松有趣,又收入不菲的好工作。
阿桢姐的心里究竟顾念着什么,并不难猜。
而让许博陷入思考的,也正是她从主动请辞到放弃机会之间的转变。
作为男人,要接受这样一份眷顾,又该有怎样的担当呢?
“她从来不是一个贪图安逸,甘心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女人……”
回到家,主卧的房门敞开着。
许太太已经换上一袭黑色修身衣裤,丰臀细腰的背影正坐在妆台前忙活,两只完全裸露的胳膊温润灵巧,无长袖,亦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