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提醒也是威胁,却也未尝不是好意。
林家的内宅一向都由贾敏做主,如今周姨娘的终身也在贾敏手里握着。若周姨娘再闹,让贾敏更加厌烦,对她日后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道理周姨娘也明白,只是不甘心罢了。
可来生家的已经把话挑明了,她若再接着闹,就是真的不懂规矩了。
眼见无计可施,周姨娘只好对来生家的扯出个笑脸,讨好地谢了又谢。
来生家的脸色都不变一下,不卑不亢道:“姨娘也不必谢我,到了正日子,只管拜谢老爷太太就是了。”
说完就又催促着周姨娘回去,对方也不敢再拖,带着自己的婢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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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贾敏怒气冲冲地回了内室,简直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周姨娘不识好歹。
黛玉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母亲寒着脸,满身怒气地进来,忙放下书凑过去问:“娘,这又是怎么了?”
她虽口中问着贾敏,眼睛却看向大丫头半夏。
半夏愤愤地把方才的事都说了,和另一个大丫鬟白术你一言我一语,把周姨娘祖宗三代都骂了个遍。
林黛玉冷眼看着,随着他们的咒骂,贾敏心里的怒气一点点都散了出去,心里才松了口气。
她害怕母亲把这口气憋在心里,日积月累成了病。
“好了,别再说了。她是个糊涂人,我跟她计较什么?”
等到贾敏出言打断了两个丫鬟,林黛玉才笑道:“她的确是不识好歹,也难怪两位姐姐气成这样。”
说完又示意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拉着母亲一起坐在了罗汉床上,要亲手倒了一盏茶奉给贾敏,让她喝了顺气。
贾敏喝了茶,就拿眼睨她,笑道:“你把人都遣出去,必然是有话要说。我这会儿心气已经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黛玉觑着母亲的神色,试探着说:“周姨娘固然不识好歹,却也情有可原,母亲大可不必与她置气,为此气坏了身子更不值得。”
贾敏“哼”了一声,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气道:“你到底是谁的女儿?那周氏都把我气成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想让母亲明白,有些人跟他们置气,真的不值得。”
林黛玉讨好地伏在母亲怀里蹭了蹭,解释道:“无论是石姨娘也好,还是周姨娘也罢。不管娘亲对他们多好,对他们来说,他们才是一国的。而娘亲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正室太太。
就像父亲在朝中为官,这次突遭贬谪,无论是蒙冤受屈也罢,还是真的违反了国法律令也好。其余官员们纵然往常和爹爹不对付,也难免会心有戚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两位姨娘之于母亲,也是这个道理。正室与妾室地位悬殊,且天然就是对立的。正室宽厚与否,对他们来说,只是讨生活容易与否的区别。”
见贾敏若有所思,显然是听进去了,林黛玉再接再厉:“娘亲冰雪聪明,生就一副水晶琉璃心肝,平日里什么事能瞒过你的眼?怎么轮到这上头,突然就钻了牛角尖了?”
就像黛玉说的一样,贾敏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以前之所以想不通,不过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如今被黛玉伸手点破了窗户纸,让她豁然开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半晌之后,她点了点头,自嘲道:“亏我还觉得将心比心,我对人家好,人家至少心里要感念几分。却原来,都是我想多了。”
黛玉在她怀中仰头道:“母亲往日善待他们,是出自本心呢,还是做给人看的?”
“当然是出自本心了。做给人看?我需要做给谁看?只要我不愿意,谁又能知道林家内宅之事?”
贾敏有她自己的骄傲,为了丈夫的仕途她可以迎合世俗,但在内宅之事上耍手段,她还不屑为之。
“那不就得了?”林黛玉笑道,“母亲从来为的都是自己的心,又何必管他们怎么想呢?”
一番言语把贾敏说得也笑了起来,忍不住抱着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两口,调侃道:“你倒是说教起我来了。我倒要问问你,这些道理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我那女婿教给你的?”
林黛玉嬉笑道:“娘亲日后就知道了,你女婿的道理多着呢。”
被女儿说开了心结之后,贾敏到底还是费了些心思,给周姨娘找了个身家清白,家境殷实的人家。
她也不需要周姨娘感激她,为的只是问心无愧罢了。
第二天下午,石氏的家人驾了两辆车,把石氏接走了。
第三天早上,有一队人抬着花轿,吹吹打打把周氏也接走了。
这天林如海和徐甘约好了,要到徐家去赴宴,时间到了直接带着女儿就去了,根本没有留下来送送周氏的意思。
周氏见他根本不露面,原本升起的一点小心思也尽数压了下去,老老实实上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