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泠望着眼前这场面,忽觉自己恰似那被赶上架的鸭子般突然。
遥想当初,她欲争武林盟主之位,不过是为了圆母亲的遗愿。后奉父皇旨意回宫襄助,又阴差阳错遭杨炯戏谑,这才应下镇武司的差事。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如今非但一颗心被这冤家偷走,竟还甘之如饴地盼着登上这盟主宝座。她心中忽而泛起母亲那句常挂嘴边的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真真应了此刻心境。
念及此,李泠幽幽叹道:“我原也能与他们一较高下,你这般行事,倒显得我没了本事。”
“我的姑奶奶!咱回家再闹行不?”杨炯压低声音,眉眼间尽是促狭,“想要体面还不简单?改日无人处,我给你捏脚赔罪可好?”
李泠闻言,白玉般的脸颊顿时泛起红晕,嗔怪地瞪他一眼,暗骂这冤家没个正形。可那眼底深处,分明藏着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杨炯岂会不知自家红颜的心思?哪个不是心高气傲、要强得很?个个都想着凭本事闯出一片天,好在姊妹们跟前争个颜面。
可有些事,偏就不能钻了牛角尖。明明有条捷径摆在眼前,何苦再费时费力?只是这又牵扯女子的体面,他便只能打着情分的幌子耍赖。
杨炯深知,这些聪慧女子最是拎得清轻重,纵然一时气闷,到头来还是会顺着他的心意。
这般想着,杨炯凑近几分,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先稳住局面要紧。这些人既敢出头,便是存了异心。须得分清轻重缓急,今日在场的门派,一个也容不得松懈。”
李泠听了,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点女儿家的别扭强压下去,一股属于大华八公主、新任武林盟主的威仪自骨子里透出。
她缓步上前,站在那血迹未干、硝烟犹存的场中,朗声道:“诸位同道!”
声音清越,如珠玉落盘,竟压下了场中残余的窃窃私语与远处松涛的呜咽,数千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李泠目光清澈而坚定,缓缓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心思各异的面孔,继续道:“朝廷煌煌天威,恩泽四海,所求者,无非是国泰民安,万民乐业。朝廷从不会无故加害忠良,更不会滥杀无辜!
须知,尔等先是大华的子民,其次方才是这江湖武林中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下承平,方是万民之福,亦是吾辈习武之人安身立命之基!
今日推举盟主,非为争权夺利,实为和衷共济,消弭纷争,共襄盛举,一同建设好这锦绣大华。而非各自为政,乃至自相残杀,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既然诸位今日认同本宫暂领此位,那便请谨记今日之言,说到做到,莫要做那出尔反尔、鼠两端之事!莫要让今日之事重演!”
李泠这番话,先是点明朝廷大义,再晓以利害,将武林人身份归于大华子民之下,最后以铁血前例示警,恩威并施,条理分明。
此言一出,场中一时寂然。
华山掌门穆素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越众而出,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那笑容几乎要将他深陷的眼窝填平:“盟主所言,字字珠玑。华山派穆素风在此承诺,盟主但有驱策,华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能为朝廷效力,为盟主分忧,实乃我华山派百年修来的福分。日后定当约束门徒,遵纪守法,为大华盛世添砖加瓦!”
他姿态放得极低,话语间已将华山派的前途牢牢绑在了朝廷与这位新盟主的战车上,那份对权力的狂热渴望,几乎要溢于言表。
少林无相禅师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盟主慈悲,心怀天下苍生,实乃武林之幸,社稷之福。少林愿遵盟主号令,维护江湖安宁,导人向善。”
他话语平和,神态恭谨,只是那低垂的眼睑下,精光流转不定,分明是暂避锋芒、虚与委蛇的权宜之计。
峨眉静玄真人拉着兀自气鼓鼓盯着杨炯的白糯,上前一步,微微屈身,声音清冷:“峨眉僻处蜀中,素来清修,日后盟主若有差遣,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她只想尽快带着白糯远离这是非之地,话语虽不失礼数,却透着疏离与明哲保身之意。
崆峒五老互相搀扶着,颤巍巍上前,忙不迭地躬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崆峒派唯盟主马是瞻!唯盟主马是瞻!”
他们早已被吓破了胆,只想苟全性命,姿态最为卑微,心思却也最为简单。只要能活命,什么都好说。
五毒教那妖娆女子却是咯咯一笑,眼波流转间,大胆地扫过杨炯冷峻的侧脸,才对着李泠盈盈下拜,声音甜腻:“五仙教任凭盟主吩咐,莫敢不从哦!”
她姿态妖娆,看似恭顺,语气却带着几分轻佻与无所谓,仿佛这盟主之位,不过是场有趣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