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卢仝微微一愣。
雁来干脆问得更明白一些,“是不是故意这样骂我?”
卢仝闻言,脸色不由得微微涨红了,大声道,“当然没有!”
然后又解释,“传说婵娥奔月,化为蟾蜍,因此金乌是日之精,蟾蜍是月之魄,皆是不可多得的灵物。自古称太阴为玉蟾,便是这个缘故。民间也认为蟾蜍乃五毒之一,不仅能治病消兵,还能招福纳财。便不是祥瑞,也是益兽,以此入诗者不知凡几,岂是小子一人?”
其实直到唐时,蟾蜍、蝙蝠、乌鸦之类的动物,都还是吉祥的预兆。不过大概因为长得实在抱歉,就逐渐被外貌协会的人类抛弃,反而演化成了负面意象。
雁来不记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俗语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仔细想想,直到现代,金蟾招财的寓意也依旧保留了下来。
虽然大部分人还是更喜欢招财猫……
看来对方确实没有骂她的意思。
见卢仝似乎比自己还激动,之前说他的诗被偷的时候都没这么激动,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话,连语速都变快了很多,雁来便下意识地道,“呃,你先别激动。”
卢仝却以为她不信,便又抬了抬下巴,傲然道,“我若要骂人,又岂会如此拙劣?”
不怪卢仝反应这么大,他这回到长安来,多少带了一点干谒、扬名的意思,所以写这首诗的时候,虽然并不觉得雁来能看到,但的确有美刺时政之意。
现在诗雁来是看到了,却因为那篇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文章先入为主,认为他是在骂她,这让卢仝怎么能不着急?
雁来虽然觉得这个辩解的角度有点奇怪,但这话她倒是相信的。
因为这首《月蚀诗》的风格就有点嬉笑怒骂的意思,这也是她已经看到了原篇,却依旧疑心卢仝在骂自己的原因。
不过她现在是完全相信了,连忙安抚道,“我自然信你,都怪那些人可恶!”
不仅偷了他的诗改成文章,还将许多句子拆得七零八碎,完全扭曲了他的原意。
诗歌而能改成文章,看起来还毫无违和感,正是韩孟诗派的一大特征。因为韩愈就是仗着自己才华横溢,用写散文的手法来写诗,洋洋洒洒、极尽铺陈,动辄就是大长篇,再加上大量运用典故,用词又生僻,导致韩孟诗派的作品大都很难读。
不过也正是因为典故多,才更方便了别有用心之人恶意解读。
真相大白,雁来也懒得再见那个改文章的人,直接让俱文珍去处理了。
然后她看向卢仝,有些迟疑地问,“你多大了?”
“十六。”
雁来有些牙疼,她之前还想呢,卢仝好歹是个少年才子,看起来也是韩孟诗派的忠实拥趸,怎么之前丽正书院招人的时候没有他,现在一听年纪就明白了。
古人的年龄都是说虚岁,那他说不定才十四,还是个初中生呢。
她放缓了语气,道,“你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谁知卢仝十分敏感,立刻道,“我并非稚子,不劳令君费心。”
雁来心道这小孩气性真大,不过她看到卢仝身上寒酸的衣物,心里也就有数了。他小小年纪就出门在外,估计家中已经没什么人了,这让雁来不由得想到了父亲早逝的李贺。
所谓“少有才名”,有时候,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安心坐在书斋里读书的条件罢了。
“等等。”雁来把人叫住,问他,“你是今科举子?”
“不是。”卢仝的语气更加生硬了,也不知道是解试没考过,还是没人举荐他参加。
“那你愿意留在翰林院读书吗?”雁来说,“那里有不少前辈可以请教,不过虽说是读书,但平日里也要做些事,所以每月也能领一份俸禄,只是没有具体的职务,也不算朝廷官员,不耽误将来科举。”
卢仝不说话了,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少年人的自尊心啊……雁来转头对薛涛道,“去请孟先生过来。”
之前洛阳丽正书院那些从各地招来的才子们,雁来选了孟郊和柳宗元入翰林院,剩下的人,愿意潜心修书的回了洛阳,已经有了官职的,愿意外放的的外放,不愿意的也都被雁来塞进皇城各部,没有功名而有心出仕的则留在翰林院,等着参加科举。
没一会儿孟郊就来将卢仝领走了。
从延英殿出来,卢仝正要说话,就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当头罩住。
好不容易扒拉开,重见天日,他才发现那是一件毛斗篷,披在身上又厚重又暖和。转头去看,就见一个天兵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显然,刚才就是她动的手。
见卢仝要将斗蓬取下,玩家连忙道,“披着吧,送你的,这么冷的天。”
……
尽管雁来让俱文珍按照流程处理那些人,不必大张旗鼓,但在长安城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更何况一下子有那么多人犯了事被处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