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不仅迎春忘了哭,就连探春,都怔怔地看着惜春,半晌说不出话来。
“呸,你们这样的破落户,谁想娶谁娶。”院子里传来孙绍祖的怒骂,这赤。裸。裸的嫌弃,让迎春脸色更加煞白,她摇摇欲坠着,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不过,”还没等迎春缓过来,又听见孙绍祖那粗犷的声音传来:“若你将她送给我做妾,我便笑纳了。”
却是孙绍祖想起坊间传言,贾府中的姑娘们个个绝色,生起了淫邪之心。
迎春眼皮一翻,软软倒了下去。
“姑娘,”迎春的贴身丫鬟司琪惊呼出声,却被探春恶狠狠的一句闭嘴吓得不敢言语,探春示意她自己的贴身丫鬟侍书搭把手,与司琪一道将迎春抬到窗前的炕上躺下,再揉着迎春的胸口,帮她顺过气来,等迎春缓了过来,才又去门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听见贾母在外头怒声呵斥:“欺人太甚!”,贾母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中的羞辱,闻言她气得浑身发抖,捂着胸口便倒了下去。
孙绍祖见此,知晓此事闹得过了,要知道,贾母有着一个身为贵妃的亲孙女,还有着一个阿哥福晋的外孙女,将她气出个三长两短,他没有好果子吃。
也不等贾珍赶人,孙绍祖讪笑两声,一溜烟跑了。
贾府众人忙一拥而上,将贾母扶着躺下,忙乱着令人去外头请大夫。
郡王府里的黛玉,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她匆匆与胤祺交代几句,便披上斗篷,坐上马车往贾府赶去。
前头下的雪粒子在地面铺上厚厚的一层,马车压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压出沉重地车辙,好半天才将黛玉送到贾府。
贾赦自知是自己将贾母气倒,又恨着贾母偏心,既无颜,也不愿守着贾母,等大夫来了,说了怒急攻心,并无大碍的诊断后,吩咐邢夫人在此守着,便甩着手走了。
贾珍还有宁国府的一大摊子事,也需要他回去主事,见贾赦离开,他劝慰几句,便也走了。
等黛玉被人领进来的时候,便只见这邢、王二夫人,王熙凤与李纨两个媳妇,都站在贾母房间外头,吹着冷风,等着屋里的招呼。
黛玉忧心着贾母的身体,顾不上寒暄,急忙与她们见过礼,便在鸳鸯的带领下,走进了屋子。
“外祖母。”黛玉一见着躺在床上的贾母,失声唤道。
只见贾母雪白的头发凌乱地盖在额头上,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上下唇上全是发白的干皮,整个人看着格外憔悴。
贾母缓缓睁开眼,见到黛玉正将身上披着的狐白裘解下,交到鸳鸯手中,这狐白裘贾母认得,是早些年间进贡的好东西,每只狐狸只取腋下那一小撮毛制成,最是富贵难得,昔年齐景公赐给晏子,被晏子三次三让的,便是这东西,鸡鸣狗盗里,孟尝君门客盗的,也是这狐白裘,足见珍贵。
“玉儿,”贾母好似看见了希望,她用力地抓着黛玉的手,全不似病倒之人,黛玉白皙的手上瞬间印下通红的指印,但贾母半点力气也不放松,黛玉也恍若未觉,她侧着身子,听着贾母说话:“你让五阿哥去替我们求情。”
黛玉纤细的眉紧紧蹙起,她本就是如水般的女子,愁绪上脸,更惹人怜,她叹着气,轻声说道:“外祖母,不是我们不想帮您,实在是此事触到了万岁爷的逆鳞,就连三阿哥也吃了挂落,五阿哥实在不能插手。”
“玉儿。”贾母看向黛玉的眼神,带着急切的哀求。
黛玉不忍地闭上眼,她轻柔地将贾母冰凉的手放进被褥里,说话声更轻:“外祖母,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贾母精气神瞬间回来,她的眼中迸发出夺目的亮色:“你快和我说!”
“大清与准噶尔一战,势不可免,万岁爷最是惜才,荣宁二府本就是军功出身,若是哪个哥哥弟弟,能在战场上立功,说不准万岁爷大喜之下,又将爵位赐了回来。”黛玉低低地与贾母指出一条明路。
贾母却绝望地闭上眼:“他们都不是习武的料。”
大房的贾琏已经废了,二房旁人都太小,只有宝玉在年纪和身份上合适,但宝玉这么一个富贵公子哥,别说杀人,就连杀鸡都没见过,去了战场哪里讨得了好,莫说建功立业,能囫囵个回来都不错,无论如何贾母也不放心让宝玉去战场。
“罢了,都是命。”贾母重又颓了下去,黛玉好生安抚了许久,亲自喂着贾母喝完药,这才从贾母房里离开。
“福晋。”没走多久,黛玉突然被一清脆声音叫住,循声望去,却是探春,黛玉微微挑起眉头,不知为何找她。
“福晋,若我嫁去蒙古,我们家爵位能否回来?”探春小跑着到了黛玉身前,开门见山问道。
第176章发怒
黛玉错愕地看着探春。
此时正是三九天,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丫鬟婆子们都缩在屋子里取暖,连廊里头却也没有其他人,因此探春这堪称石破天惊的话语,唯有黛玉听见。
探春的脸被料峭的寒风吹得通红,乌发缕缕散落在颊边,她深深地呼吸,平复着追着黛玉跑来的小喘,一双眸子却亮晶晶地,期待地盯着黛玉。
“三姑娘,”黛玉敛起了笑容,正色言道:“你知道蒙古是什么地方吗?你又知道蒙古王公是什么性子吗?”
探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她久居后宅,就连去旁人家做客都没去过几次,不过是从母亲长辈的闲谈中知晓宫中嫁格格一事。
这般闲谈之语,原先不过是随意听过便罢,从未在探春心里留下涟漪,但在贾府危急存亡之时,这事情突然浮现在探春心中,久久没有消去。
探春自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她望着远处在被朔风吹得蔫了的红梅,早些时候她们姐妹并宝玉还在对着这红梅吟诗作画,宝玉更是亲自去栊翠庵讨了几枝,在瓶中插着格外鲜亮,然而被雨打风吹之后,梅花也从枝头凋零,再不复早先的盛景,好似预示着她们姐妹的命运。
“宫中的格格都得,我如何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