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殊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
依旧是黑暗。
但他没有等待太久。
终于——
一道平静的、熟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根响起:
“记忆U盘已载入。传输接口建立中。”
“建立成功。”
“呵……”
“恭喜我走到这一步。”
是池殊自己的声音。
那一瞬间,周围的黑暗变成无数方形的网格,从顶端开始,轰然碎裂,刺白的光线重新铺满他的视野,紧接着,是大量陌生而熟悉的记忆。
它们铺天盖地,如疯狂的潮水般顷刻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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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殊的意识被放进了一个新的身体。
是他自己的身体,但比现在他更小,镜子里,踩着板凳的孩子在水槽边认真地洗漱,他鸦色的发丝被水打得湿淋淋的,同样湿漉的睫毛显得格外的细密而长,浅茶色的眼睛剔透得如同琉璃。
那时的他还不叫池殊。
一个自出生就被遗弃的孩子,是不配拥有自己的姓名的。
九岁时,他被Z市一户有名的富豪从孤儿院带走,那个男人姓闵,中年丧偶,孩子早夭,决定领养一个孩子作为继承人。男人一眼就挑中了在一堆灰头土脸的孩子间格外亮眼的他,办理好手续,把他给带了回来。
住进闵家的第一个月,他享受到了和过去天差地别的人生。
干净的饭菜和水,体面的衣物,每天都可以用热水洗澡,睡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里,拥有成箱的玩具,以及来自“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注与爱。
但男人总是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上学,也禁止他接触外界,他没有同龄朋友,房间里没有一本书,只有一大箱一大箱精致的衣服和玩具。
他养着他,如同豢养一只金丝雀。
某天,男人去了公司,他在花园里散步,透过后门栏杆的缝隙,他看到一个向他行乞的乞丐,他给了对方面包和矿泉水,乞丐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对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家地下室里藏着秘密。
几天后,他找到了机会,偷出钥匙,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手电筒惨白的光线里,他沿着没有扶手的楼梯一步步往下走,越往下,上方的光亮就越遥远,直到完全看不见,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他手里微弱的光源。
走下最后一节阶梯后,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得很惨,回头照过去,看到了一根灰色的骨头。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小孩子的腿骨。
越恐惧,他就越忍不住往地下室的深处走,他找到了很多小号的衣物,还有内裤,男孩喜欢的变形金刚与小汽车,它们七零八落地丢弃在无人问津的地下,宛如一具具拼不回来的骸骨。
地下室离大门很近,他听见了男人汽车引擎震动的声音。
他连滚带爬地沿着高度将近他膝盖的楼梯爬上来,手忙脚乱地关上门,把钥匙藏回男人的房间,刚出来,就撞上了男人。
对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附近,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用蘸着酒精的棉签去擦拭他额头上的伤口。
很疼。
“为什么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