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弟弟和妹妹都在刚到燕西的第一年,就相继病逝。
母亲听说父亲在前线打了败仗时没有哭,跟着父亲被贬至燕西时没有哭,在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后,却再也支持不住,缠绵病榻数年,还是撒手人寰。
霍世鸣那几年的记忆,全都是灰色的。
好像从父亲被贬谪以后,所有事情都脱离了原先的轨道,变得面目全非。
幸福美满的家庭瞬息间破裂,只留下他和父亲相依为命。
而父亲,虽然侥幸在那一场大战里幸存,身体却留下多处暗伤,再也不可能重回战场,也不可能重新返回朝堂之上。
于是,自然而然地,父亲将所有期望都放在霍世鸣身上。
霍世鸣十几岁的时候,就已遍尝人情冷暖。
与霍家世代交好的人家,在他再次登门时,有的直接闭门谢客;
有的没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却不是用对待子侄的礼节对待他,而是将他和其他人家的管事放在一起招待。
如果说这样的人情冷暖,更多的是伤了脸面,那等霍世鸣到了出仕的年纪以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处处碰壁的滋味。
当年那一场败仗,阵亡了很多将士。
其中不少人都出身不凡,他们进入军中,是想跟在霍英绍身后捞一笔功勋。
岂料大燕兵败如山倒,这些想要去前线镀一层金的公子哥,大都阵亡在了前线。
虽然那场败仗不能完全归因于霍英绍,霍英绍和霍家也已经为那场败仗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但是谁叫霍英绍是主将呢。
朝廷放过了霍家,那些有亲人战死沙场的人家,却不乐意看到霍家重新崛起。
他们都不用直接出手做什么,只要给底下人打声招呼,多的是人乐意给霍世鸣使绊子。
无论霍世鸣如何使劲钻营,他都没办法走出那小小的永安县。
父亲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抓着霍世鸣的胳膊,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无穷力气,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
霍世鸣不用回头,也知道父亲在看哪里。
那是京师的方向。
但那样的力气只是昙花一现,不过眨眼间,禁锢霍世鸣胳膊的力气都消散了。
父亲的手缓缓松开、滑落,只有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凝望虚空。
霍世鸣颤抖着手,为父亲合上眼睛。
他知道,父亲死不瞑目。
……
呼啸的北风卷着片片雪花,时不时打在窗纸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霍世鸣清晨被冷醒时,才发现自己又梦到了从前,梦到了他一生中最深切的恐惧。
书房的被褥不如寝屋的被褥厚实。
角落里的炭盆早已不剩一丝热气,书房冷得像冰窖一样,有风不时从缝隙里钻进来,好像是昨晚睡前他忘了将窗关严实。
霍世鸣并不喜欢燕西,尤其讨厌燕西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