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气息沉稳,面容清秀柔和,与那只粗粝的手截然不同。
若不是他肩背宽厚、身姿挺拔,尹清露险些将他误认成女性。
重绛花香阵阵,花香中似有酒香,尹清露轻吸一口气,屏住半晌,才“哇哦”出来:“老天奶呀,他可真好看!”
“尹姑娘!看不得、看不得啊!”
老嬷嬷连连摆手,整个人挡在她眼前:“此处是南、南风馆,那人可是男倌呐……哎呦,看不得!”
尹清露这才瞧见,酒楼牌匾上明晃晃地刻着“南风馆”三字。
南风馆一二楼灯火正旺,酒客谈笑声阵阵。门前行人多坦然而过,却又放慢脚步仰望三楼上的男人。几名年轻女性眼神乱瞟,凑在一起低笑,推搡着谁也不肯走,一个个都跟吕芝一样,从左耳红到右耳。
尹清露耳朵尖,从旁人私语中捕捉到了个什么公子的名号,好学地向老嬷嬷请教:“这位帅哥是?”
老嬷嬷一连“哎呦”好几声,作出有伤风化的表情来,碍于对方是自家小姐救命恩人,不得不回话:“尹姑娘,此人是两月前来到仁乐镇的,名唤‘折隽公子’。”
折隽。
尹清露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他为什么做皮肉生意啊?”
太直白了,老嬷嬷耳朵疼,强忍着继续道:“折隽公子并未……并未、并未。”
旁一路人听见她们对话,摇着扇子直笑,看模样是个浪荡男子:“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折隽公子不卖笑也不卖身,而是靠卖胭脂营生。他所制胭脂色泽浓郁、质地细腻,乃是此方仁乐镇夫人小姐人人都争着抢的上等品!”
尹清露转头向吕芝求证,后者红着脸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正如这位公子所说。折隽公子的胭脂很是抢手,我也只有三盒,昨天、昨天还丢了一盒……最新入市的重绛胭脂,呜,我还没用几回呢。”
尹清露立刻明白了丢的是哪一盒——是她昨天用来涂在脸上假装血、帮了她们大忙的那一盒。
竟是出自南风馆三楼这位折隽公子之手!
楼上折隽公子似是察觉到了尹清露的目光,扶着窗棱垂眸看来,那双眸中似有一片无风的海,深邃却平静。
给尹清露看得一个激灵,嘴角跟着心一起飘荡。
她朝这位间接救命恩人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十分自来熟地高高招手说哈喽。
男人关上窗户。
尹清露:fine。
浪荡路人男子见她碰一鼻子灰,声音含笑:“姑娘还是听听嬷嬷劝,莫要再看了。仁乐镇上下皆知,这位折隽公子最是厌恶与人来往。上回镇令长子醉酒误闯三楼,结果脚滑从楼上滚下来摔了个半残,回屋后用的跌打药不知怎的掺了桃花水,镇令长子恰巧桃花过敏,治了数月才能下地,从此见着南风馆就绕道走。”
尹清露兴致勃勃追问:“他是被折隽公子从楼上打下来的吗?折隽公子知道他桃花过敏,偷偷在跌打药里加了料?他会飞檐走壁不成?”
男子把玩手中扇子,讳莫如深又意有所指:“镇令查了许久都未发现线索,谁知道是谁做的呢。”
老嬷嬷听不下去这些风流轶事,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有聊起来的架势,赶紧带着两个小姑娘远离此处。
后半程尹清露一心二用,暗自盘算着两件事。
其一,虽然胭脂是昨夜大功臣,但毕竟自己当时用完后就去大战人贩子了,那盒珍稀的胭脂不知道被扔在了哪里,她得还给吕芝一盒新的。
其二,“血”是血社火装扮的核心之一。世道这么乱,以后使用系统除害的机会只多不少,对类似胭脂之物肯定有大量需求。她想去跟那位有趣的折隽公子探讨探讨,在古代有没有什么低成本、无公害的假血制造方法,最好再偷师两招。
偷学,尹清露最擅长了。
怀着什么时候再来一趟的心思,尹清露告别了吕芝和老嬷嬷。
马车在夜幕下好一阵晃悠,车轱辘下的路越来越窄,车厢越来越颠,甚至还越过了一个大坑,尹清露弹跳起飞撞上车顶。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终于停了。
尹清露捂着脑门下了车,一抬头,原身记忆中的“清露村”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