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群孩子,约莫二十余人,皆出身战乱遗孤院。他们从未见过父母,档案上写着“无名氏之子”。院长牵着最小的一个走上山径,对小满说:“孩子们听说忆之树能让人找回亲人,便吵着要来试试。”
小满蹲下身,握住那最小孩子的手。是个约莫六岁的女孩,眼睛很大,却总低垂着,似乎害怕与人对视。
忆之枝感应之下,忽有光影浮现:
硝烟弥漫的城墙上,一名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纵身跳下,只为避开敌军搜捕。她落地重伤,却仍将孩子藏进枯井,用身体挡住塌方碎石。临终前,她咬破手指,在井壁写下三个字:“林晚生”。
画面戛然而止。
小满抱起女孩,轻声道:“你的名字,叫林晚生。你母亲用命护住了你,因为她相信,有一天你会被人找到,被人记得。”
女孩愣住,许久,才哽咽着问:“那……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
小满含泪点头。
自那日起,忆园多了许多常驻的孩子。他们在树下读书、画画、讲故事,把梦境写成信投进陶碗,期待某天能漂到亲人的世界。小满教他们编织草铃,说只要心中有念,铃声就会穿越生死。
而陆知,则留在忆园西侧结庐而居。他每日研读残存古籍,整理《唤忆经》全篇,并开始撰写一部新书??《零类录》。
书中记载的,全是那些未曾被归类的记忆:一个奴隶临死前默诵的情诗;一位工匠耗尽毕生打造却从未启用的机关城图纸;一名少女在牢狱中用指甲在墙上刻下的四季花开顺序……
“这些记忆不属于悲喜爱恨任何一类,”他对小满说,“它们属于‘存在’本身。哪怕无人见证,也曾真实发生过。”
春去秋来,三年光阴如水流逝。
忆园已成为天下人心中的圣地,每年清明、寒衣节、中元夜,都有无数人前来焚香寄语。更有海外诸国遣使来访,学习“忆之道”,试图化解百年宿怨。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一日黄昏,小满正在树下晾晒药草,忽觉胸口铃铛微微震动。她凝神细听,铃音极细微,带着一丝焦灼之意,方向竟是来自南方边境。
她立即召集众人商议。
灰袍人眉头紧锁:“南方?那里早已太平,怎会有执念传出?”
陆知闭目感应片刻,忽而睁眼:“不对……这不是亡者之念,是生者的恐惧。而且……与‘净忆散’有关。”
“净忆散”三字一出,空气骤冷。
那是新盟时代用来强制抹除记忆的禁药,配方早已销毁。但据传,仍有极少数秘卷流落民间,被某些势力暗中研究。
“难道有人想重启‘净忆仪式’?”小满喃喃。
陆知站起身:“我们必须去一趟南境。”
此次同行者除灰袍人外,还多了几名年轻人??林晚生、陈十七之弟陈十八、铁驼遗孤铁芽,皆是曾在忆之树下觉醒记忆的孩子。他们自愿随行,说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记得”。
南行途中,他们途经一座小镇,名为“忘川集”。镇口立碑,上书:“此地无人出生,亦无人死亡,唯过客匆匆。”
镇民冷漠,言语简短,彼此不称姓名,只以编号相称。孩童上学不学历史,只背诵“今日无忧,昨日无忆,明日无虑”的训条。
小满察觉异常,夜探学堂,发现教室墙后藏着一间密室,内有数十个水晶瓶,每个瓶中漂浮着一团灰雾,标签写着:“甲三记忆”、“乙九情感模块”、“丙五悔恨提取物”……
“他们在收集并分类人类记忆!”陆知震惊,“这不是单纯的遗忘,是在构建一套全新的记忆控制系统!”
更深的密室中,他们找到了一台巨大机械,形似钟楼,却无指针,唯有无数齿轮咬合转动,中央悬浮一颗黑色晶体,正不断吸收周围水晶瓶中的灰雾。
“这是……仿制的始源钟?”灰袍人骇然。
就在此时,机械突然启动,嗡鸣声穿透全镇。刹那间,所有居民动作停滞,眼神空洞,齐刷刷转向他们所在方位。
“发现外来干扰源。”机械发出冰冷女声,“执行净化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