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忆城焚毁之夜,你父母本可逃生,但他们选择留下,只为把刚出生的女儿送出城外。你母亲抱着你和林昭,一路奔逃至井边,将你托付给书童??也就是后来的守史官,又把你妹妹藏进一只木箱,随难民队伍南迁。她自己则返回钟楼,点燃最后的命灯,以血祭钟,换取一线希望。”
猫四缓缓走近:“她说,若有一天钟声再响,她的孩子一定会回来听。而你,齐灵云,你是她儿子,也是守井人的真正继承者。你体内流淌的不只是血脉,还有‘唤名者’的宿命。”
齐灵云浑身发抖,脑海中轰鸣不止。所有线索在此刻串联??为何古井会选中他?为何焚心火与他共鸣?为何他能听见死者低语?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血脉的召唤。
“那……林昭呢?”他声音沙哑,“她现在在哪?”
猫四沉默片刻:“她在京都。”
“京都?!”
“皇帝膝下有一位义女,名为‘昭仪’,自幼失语,但从不流泪。她房间里挂满画作,全是同一个场景:一座燃烧的城市,一个女人抱着两个孩子走向井边。她不会说话,却总在纸上写同一个名字??‘哥哥’。”
齐灵云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答应带她看春天的花。那是承诺,是血缘深处无法磨灭的牵连。
“我要去京都。”他站起身,眼神前所未有地清明,“不管我忘了多少,我都得见她一面。”
“不行!”玄黄母冲出来拦住他,“你现在去就是送死!朝廷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七大禁地皆设‘忘息结界’,专为对付记忆觉醒者。你一旦踏入京城百里之内,神识就会被剥离!”
“那我就一步步走过去。”齐灵云平静地说,“哪怕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千魂哭喊,我也要去。”
宁红尘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你得有个身份。”
雷竹接话:“我记得,京都有个规矩??每年春祭,各地推举‘守忆使’入宫献录,讲述地方往事。若你能代表影城前往,便可光明正大进入皇城。”
“可我们哪来的‘录’?”寒烬子皱眉。
玄黄母望向那三百具木箱:“百姓送来的遗物,每一件都承载一段记忆。我们可以用秘法将其凝成‘忆简’,汇编成册,名为《影城志》。只要内容足够真实,足以震动朝堂。”
计划就此定下。
接下来七日,众人昼夜不休。玄黄母以《守魂经》为引,将遗物中的记忆提炼成晶莹玉简;雷竹以感知之力校准顺序,确保故事连贯;宁红尘负责护法,斩断一切试图干扰的“忘息”;寒烬子则以焚心火淬炼封面,使其不惧邪侵。猫四则穿梭各地,联络昔日旧部,暗中传递消息。
第七夜,最后一枚玉简封存完毕。整部《影城志》共三十六卷,记载了忆城三百年兴衰,揭露了十七桩被掩盖的真相,包括皇子谋逆案、北境假捷报、以及最关键的??先帝焚城诏书原件的拓印。
“这东西一旦呈上,整个大玄都会震荡。”雷竹叹道。
“那就让它震吧。”齐灵云抚摸着书脊,轻声道,“真相本就不该安稳。”
启程那日,小院外已聚满百姓。他们大多是当年忆城幸存者的后代,虽未亲历,却世代口耳相传。有人送来干粮,有人跪地叩首,更有老人颤巍巍递上祖传信物:“请替我说一句:爹,我记住你了。”
誓殇号再度扬帆。这一次,甲板上没有欢笑,只有沉重的寂静。每个人都清楚,此行不再是复仇,而是审判。
航行途中,异象频发。海上屡现“空雾”围袭,却被五芒星阵一次次击退。某夜,一艘幽灵船突兀出现,船上站满无面之人,齐声吟唱一首古老童谣:“井不开,城不归,儿不识母母不识儿……”齐灵云立于船头,摇动血铃,歌声戛然而止,幽船化为飞灰。
第十日,京都轮廓浮现horizon。城墙高耸,金瓦耀目,可齐灵云却感到一阵窒息。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人间。街市繁华,行人脸上却无悲喜,仿佛都被抽去了灵魂。
他们以“影城守忆使”身份入城,受到礼部冷待。接待官员瞥了一眼《影城志》,嗤笑道:“荒诞不经,妖言惑众。尔等速速离京,否则以逆论处。”
齐灵云只答一句:“春祭之日,我必献书于太庙之前。”
消息传入宫中,皇帝沉默良久,终允其请。
春祭当日,天降细雨。太庙广场聚集百官、宗室、外使,香烟缭绕。齐灵云身着素袍,手捧《影城志》,缓步登上祭台。司礼官厉声喝止:“此书未经审查,不得呈阅!”
“那我便朗读。”齐灵云抬头,目光扫过全场,“第一卷,《焚城夜》。”
他开口的瞬间,焚心火自袖中腾起,缠绕书页。每一个字吐出,空中便浮现相应影像??火海、哭喊、黑焰、跪拜的帝王……
当念到“先帝亲书‘焚城令’,血印为证”时,整座太庙猛然震动。历代帝王画像的眼眸再次睁开,齐声低语:
“他还有一件事,忘了。”
皇帝瘫坐龙椅,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