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终于下了榜,王仲辅名在其列。他回了家,跪在祖母面前报告喜讯,王家老太太并未大喜,和气地叫他起来,只觉得是他尽力而为,此乃应得之功。
王郎君设宴款待诸朋,当日来了许多人,唯独何钉未到。
席间人们说起一桩奇案,道前一阵子京城中有位入室大盗,身受数箭而不倒,隔了好些天才找到人,听说昨个在河里捞上来了,被鱼虾啃得面目全非。
罗月止和柯乱水都喜欢听这个,听得聚精会神,眼都不眨。
王仲辅没听。他早早就喝醉了。
此后何钉出京、又回来,什么都没跟王仲辅说。
要送冯春娟走的那一天,她裹着斗篷,拽拽何钉的衣袖,说还有个心愿未了。
“那个叫做……叫做罗月止的。”冯春娟脸庞躲在兜帽里头,“你带我去见一眼,远远的就好。”
何钉没说什么,当真带她去保康门桥远远地见了。
冯春娟躲在巷子里看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小声道:“还不如王郎君生得俊俏。”
何钉听到她提起的人,无动于衷。
冯春娟问他:“彻底翻脸了?”
何钉转身便走:“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呢。你不顾那延国公的安排,偷偷跑了,不怕他差人去搜你的下落?”
“他若真心帮我,便不会来找,心存歹意,才会穷追不舍。”冯春娟叫何钉拉着,吃力地上了马,“你说得对,我才不管你们这些。”
初冬的风将她斗篷掀起来,发丝拢在后头,露出吹红了的,笑着的脸。
“我只知道,从此之后,我便是无牵无挂了。”
……
过年的时候,何钉不在京中。
罗月止偶然之间跟王仲辅埋怨了一回:“哥哥真是越来越不着家,连阿晞都没他野,阿晞出去玩儿上一整天,还知道要回窝睡觉呢。”
王仲辅没说什么,仍旧静静读着书。
待到年节过后,王仲辅却添了个毛病,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他不打搅旁人,只是背着手,在自己院子里一圈一圈地散步。
约莫是正月十六的时候,日光微晞,寒气逼人,他满身倦怠,行至墙下,听见外头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
王仲辅脑中一空,抬起头来,心跳快得似要撞出胸膛。
谁知等了一会儿,墙上露脸的竟然是个颤颤巍巍的罗月止。
这傻子上的去却下不来,趴在墙上与王仲辅大眼瞪小眼。
直到他哆哆嗦嗦“唔”了一声,王仲辅才反应过来,赶紧找了个梯子,将人安安稳稳接下来了。
“敲门没人应。”罗月止鼻头冻得通红,瞧着傻呵呵的,“我就自己想辙来见你了。”
王仲辅牵着他袖子往屋里走:“这什么时辰,都睡着呢。”
罗月止问:“那你怎的没睡?”
王仲辅答:“不晓得什么叫做照萤映雪么?”
王仲辅又问:“你急着要见我,可是有事?”
于是罗月止憋不住了,神神叨叨地往他身上扑:“我违约了!一不小心就给答应了!那狗男人贼得很……”
王仲辅一宿没睡,听了一脑袋罗月止与赵宗楠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私事儿,一个劲儿犯胃疼,叫人送了素面过来,与罗月止分着吃了,这才能好好喘口气。
王仲辅正色看着他:“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好郎君,因何犹豫不决,囿于小情小爱?”
罗月止这才清醒过来,静静地听着他说了一阵子,郑重地给他道了谢。
王仲辅对罗月止说得头头是道,看他平静下来,低头帮自己研墨的侧脸,却控制不住想起了何钉。
之前只要一提起科举,何钉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但现在想想,他偶尔还是会陪王仲辅读书的,二话不说霸占起屋里唯一一张椅子,非要王仲辅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听他念书。
墨,他也帮着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