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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这话说完，周长金和陆子旭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发动了新一轮的语言攻击。看着这三个纨绔你来我往争执不下，唐璎叹了一口气，逐渐明白了黎靖北挑学生的标准。

nbsp;nbsp;nbsp;nbsp;君王想要推崇女官，就要兴办女学，仇锦、李书彤两人本就是女子中的翘楚，又加上两人的父亲似乎都跟寿安康的案子沾点儿边，黎靖北将两人调进书院倒也合乎情理，她自己则是因为立了功被才得到的入学机会。至于陆子旭，他的父亲是三朝元老，兄长又为国而死，以他这样的身份若是有进书院的想法，黎靖北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nbsp;nbsp;nbsp;nbsp;而另外一位则比较特殊…

nbsp;nbsp;nbsp;nbsp;唐璎的目光落到她的同席身上，这人身上的气质太过清冽，与书院众人格格不入，倒与姚半雪有几分相似。

nbsp;nbsp;nbsp;nbsp;沈栋的堂兄是刑部左侍郎沈知弈，沈知弈为官虽然清廉，却在三王相争时投靠过靖王。原刑部尚书致仕后，顶上来的却是办事能力远不及沈知弈的右侍郎傅君，不少人因此为沈知弈叫屈，言新帝心胸狭窄，排挤旧臣。如此一来，沈栋的入学则恰好可以作为帝王平息舆论的手段。

nbsp;nbsp;nbsp;nbsp;至于孙尧和周家的三位，则纯纯属于皇帝的关系户。孙尧是孙贵人和孙少衡的庶弟，也算半个天子亲家，而远宁伯府的周家三兄妹则本身就是先皇后清格勒的远亲。

nbsp;nbsp;nbsp;nbsp;学生资质这般良莠不齐，如此来看，黎靖北建书院的目的还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

nbsp;nbsp;nbsp;nbsp;“肃静！”

nbsp;nbsp;nbsp;nbsp;唐璎走神期间，授课的夫子似乎是到了，周陆孙三个纨绔立刻停止了争吵。

nbsp;nbsp;nbsp;nbsp;夫子的声音十分耳熟，多年前她似乎在梦里就听见过，声线纯澈，似泠泠甘泉，又似滔滔江流，带着她年少时的不甘与落寞，一同汇入记忆深处的邗江边。

nbsp;nbsp;nbsp;nbsp;唐璎难以置信地抬起眼，那人也恰巧朝她看来，视线相交，两人俱是一怔。

nbsp;nbsp;nbsp;nbsp;唐璎首先回过神来，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很快别过眼去，那人却朝她望了许久，久久不能回神。

nbsp;nbsp;nbsp;nbsp;“夫子？”

nbsp;nbsp;nbsp;nbsp;李书彤见他盯着唐璎看了好一会儿，出声提醒道。

nbsp;nbsp;nbsp;nbsp;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匆匆收回目光，走向讲席。

nbsp;nbsp;nbsp;nbsp;“我是诸位阳数日的文夫子墨修永，主讲《策问》和《五经》。”简短的介绍过后，他在木板上刻了个“墨”字，字写得歪七扭八，春蚓秋蛇，似信笔涂鸦。

nbsp;nbsp;nbsp;nbsp;故人身姿挺拔，眉眼如旧，“修永之墨，乃墨子的墨，并非莫仲节【3】的莫。”

nbsp;nbsp;nbsp;nbsp;短短一个字，墨修永却写的十分吃力，底下的周长金见了嘀咕道：“就这还广安元年的状元呢，我的字都比他写得好。”

nbsp;nbsp;nbsp;nbsp;一旁的孙尧也难得没反驳他，“是啊，古往今来不论乡试还是会试，卷面字迹皆注重楷法遒美，就夫子这字，考官见了难道不会直接让他黜落么？”

nbsp;nbsp;nbsp;nbsp;周长金深以为然，小声道：“下次我爹再骂我字写得跟鸡爪爬的，我就把这这位夫子的‘墨宝’拿给他看。”

nbsp;nbsp;nbsp;nbsp;这二人你来我往的一番言论，字字句句都似刀般扎在了唐璎心口。她情不自禁地看向墨修永的手，胸间似被毒药浸过，翻涌起密密麻麻的钝痛。

nbsp;nbsp;nbsp;nbsp;他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手腕处被烈焰灼伤的痕迹淡了许多，粗看瞧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她知道，维扬的那场大火之后，他的手腕骨节破损，再也无法作画了，甚至连写字都要比寻常人慢上几分，更遑论字迹的优劣程度了。

nbsp;nbsp;nbsp;nbsp;那双挥洒自如的国手，终因她而废，如今却还要因此而受辱。

nbsp;nbsp;nbsp;nbsp;唐璎暗自捏了紧拳，看向周长金，强作镇定地微笑道：“周公子，远宁伯那副引以为豪的《少年游春图》，正出这位夫子之手哦。”

nbsp;nbsp;nbsp;nbsp;周长金听言自是不信，“那可是‘玉石先生’的大作，我爹去墨居馆费了不少周折才求来的，那馆主原先还不愿意卖呢，你…”

nbsp;nbsp;nbsp;nbsp;他话说到一半，见唐璎神色认真，不似有假，再加上她从小对他的“压制”，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怎么可能…”

nbsp;nbsp;nbsp;nbsp;唐璎垂眼，她十五岁那年，墨修永曾赠过她百余幅画，那幅《少年游春图》就是其中之一。嫁入东宫后，黎靖北曾在她的旧物中无意间发现了那些画作，隔日她就将描了自己的丹青像全部烧毁了，余下的都寄回给了他，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直到三年前，她在远宁伯家看到这幅画，才惊觉他居然已经转售出去了。

nbsp;nbsp;nbsp;nbsp;心思敏捷的陆子旭自然也猜到了其中的关联，他哼了一声，对周长金不屑道：“怎么不可能，墨夫子肚子里若是没点儿货，陛下凭啥让他来教我们，你可清醒点儿吧，别被脸上的脂粉糊了脑子。”

nbsp;nbsp;nbsp;nbsp;周公子挨了呛，心里自然不舒服，又碍于墨夫子的面儿不敢在课上大声嚷嚷，吸了一口气又给憋回去了。

nbsp;nbsp;nbsp;nbsp;众人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玉石先生是近几年兴起的妙手，他所作的丹青笔触细腻，挥洒自如，断连辗转间，深浅墨意变化无穷，气象万千，似滚滚江流倾泻，又似朗朗明月入怀，千回百转间，意趣盎然，实在让人很难将他和这位信笔涂鸦的夫子联系到一起。

nbsp;nbsp;nbsp;nbsp;孙尧见陆、周两大纨绔接连在唐璎这儿吃了瘪，又想起昨日回家后兄长孙少衡对他的一番警告，越发看不惯这女尼来，出言挑衅道：“你说是就是啊，你如此了解墨夫

nbsp;nbsp;nbsp;nbsp;子，莫不是从前跟他有过什么不解之缘？”

nbsp;nbsp;nbsp;nbsp;“放肆！”

nbsp;nbsp;nbsp;nbsp;说话的是周年音，她一介淑女，自幼读圣贤书长大，忍他这般流氓作风很久了，“孙尧，你自个儿成日眠花宿柳就罢了，此处是书院，少拿你脑子里的那些秽物玷污寒英和夫子的名声！”

nbsp;nbsp;nbsp;nbsp;孙尧嘲讽一笑，本想拿更恶毒的话骂回去，一抬眼却瞥见同样对他怒目而视的周惠，立时就歇了心思。原因无他，他打不过。

nbsp;nbsp;nbsp;nbsp;待众人安静下来后，墨修永淡然道：“《少年游春图》确实是我年少时的画作。”

nbsp;nbsp;nbsp;nbsp;他顿了顿，“七年前，为救故人，我的手在火场中被横梁砸伤，断了腕骨，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后来我家道中落，便开了那间墨居馆，幸得故人寄来的几幅旧画，才勉强凑够了进京赶考的盘缠。”

nbsp;nbsp;nbsp;nbsp;听着他淡泊的叙述，唐璎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nbsp;nbsp;nbsp;nbsp;这是她年少时心仪过的男子啊，曾几何时，他也是孙尧这般轻裘缓带的纨绔，向来得理不饶人，言语间容不下半点中伤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故人风采依旧，却不知何时起褪去了少年意气，多了几分沉稳和隐忍，让她很陌生。

nbsp;nbsp;nbsp;nbsp;李书彤也是读书人，听了他求学的故事，佩服之余不免感到遗憾，“墨夫子才华盖世，考取状元已是不易，未曾想您手伤前竟还是如此天赋异禀的丹青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