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收摊了。
蓝裙少女走来,摊前排队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
算命先生没抬头,不甚在意,没打算招呼她。
少女却自然坐到他摊位前。
他想走,却被画酒拉住衣袖。
她抬起眼睛看他,声音艰涩:“你就是宴先生吗?我想问问,如何找一个躲自己的人?”
算命先生走不掉,只好重新坐下。
他咳了两声,戴着面具,声音沉闷:“姑娘,一直往东走。”
他抬手指着她要去的方向。
话音一出,排队众人皆惊。
这面具吸人阳寿吗?
怎么往脸上一戴,声音就苍老几十岁?
画酒松开手,忍住眼底泪意:“我来这里,是想和先生说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我一点也不喜欢周围的人,因为我不知道,我想成为怎样的人。我一直在等,等啊等,等一个人毫无保留,爱上最真实的我,爱上我所有不讨喜的阴暗面。后来我等到了他,可我弄丢了他。”
真是个无聊透顶的故事。
但宴北辰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没出言打断。
漫长沉默,终于,他说:“算命先生说,他已经不想听故事。”
他见惯了悲欢离合,知道熙熙攘攘众生的终点。
已经没有故事,会令他动容。
画酒没有止声:“你知道吗,劫雷劈下来的时候,我说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你可能没有听见。现在,我重新告诉你一次。”
桌下,青年的手无声握紧。
其实他不想听,但画酒非要说。
她深吸一口气,原本伤人的话语,变成了这样——“我在找一个叫宴北辰的人,如果你见到他,请帮我转达,我很喜欢他,我在等他回家。”
他们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面具下,宴北辰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飘忽,甚至不像他能说出来的:“抱歉。可是他说,他不需要家。”
在他的注视下,少女笑意慢慢凝固,最终道:“没关系。”
画酒是在对自己说。
也许真的太晚了,她做过很多伤他心的事,他不想再见她,也情有可原。
没关系的,就算不再见,也不必抱歉。
热闹的街道,她停驻原地,看他远去。
他告诉画酒往东边走,然后他独自,来到最西边的小溪。
宴北辰坐在溪边石椅上,卸下面具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手里捧着一盆花,流光溢彩。
要是有神族人看见,一定能认出,这是神界的芙染花。
这花如同当年,被画酒掷在地上那株一样,都是用灵血养出来的。
这两百年来,他每年都养一朵,然后静坐夕阳下,看它盛开,再看它凋零。
鲜少有人知道,用灵血养出来的芙染花,寓意万年不变的真心。如果有所动摇,无论如何,这朵花也不会开。
宴北辰靠在石椅上,看着从树叶间隙投下来的闪烁光点,短暂做了个噩梦。
噩梦中,被众人遗忘的邪魔孤独死去,少女走来,撑伞为他挡去,人生最后一场潮湿的雨。
她的表情那样悲伤。
或许是梦中的雨下到现实,宴北辰抬指,面上竟然有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