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驿站,一口废弃古井半夜传出歌声,旅人录下音频,竟是《护心曲》第三段变调。
东海渔村,一场风暴过后,沙滩上浮现巨大图案??由贝壳自然排列而成,赫然是《尘光集》封面纹样。
更有甚者,一些曾亲手焚毁善录的官员,开始做同一个梦:他们站在无边黑暗中,脚下是万丈深渊,四周回荡着无数声音:
“你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
“你烧了我的名字,可我的恩情还在你子孙口中流传。”
“你以为历史是你写的?不,是你欠下的债太多,才不得不篡改账本。”
梦醒之后,多人精神恍惚,或辞官归隐,或主动献出家中秘藏残卷,请求赎罪。
阿木得知这一切,并未欣喜,反而神色愈发凝重。
那一夜,他独自走入庙后密林,来到林小满坟前。墓碑仍是空白,但周围土地却长满了奇异花草??叶片呈半透明状,脉络中似有文字流转;花瓣开合之间,会发出极细微的吟唱声,正是《护心曲》的旋律节拍。
他盘膝坐下,轻抚竹杖,低声问:“师父,是不是快要到最后一步了?”
风停树静。
片刻后,杖头陶片缓缓发热,浮现全新文字:
>“当最后一块记忆被世人主动拾起,
>当第一个无名者的名字被万人传颂,
>当‘记得’成为比权力更强大的律令,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彼此照亮,永不熄灭。”
阿木闭目良久,忽而起身,召集群弟子于主殿。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说,“去走一趟当年林师父走过的路。”
众人大惊。
“师尊要去何处?”
“从南疆瘴林,到北漠雪原;从东海孤岛,到西域荒城。凡有善迹湮灭之地,我都必须踏足。这不是修行,是偿还??我们欠那些默默无闻的好人一句‘我记住了’。”
一名年轻弟子哽咽:“可您年事已高,经脉尚未痊愈,怎能长途跋涉?”
阿木微笑:“我不是一个人在走。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愿意记住故事的人,都是我的腿、我的眼、我的声音。”
三日后,阿木启程。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只背一只旧包袱,拄一根竹杖,步行下山。
沿途百姓闻讯赶来,自发列道相送。有人奉茶,有人献花,更多人只是默默跪拜,额头触地。
一位盲眼老妪被人搀扶而来,颤声问道:“可是阿木先生?”
“是我。”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册子,双手递上:“这是我儿子抄的《平民善录》,共三百七十二条。他去年病逝前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如今我虽看不见,但也想说一句??谢谢您,让普通人也能留下名字。”
阿木接过,郑重叩首:“该我说谢谢。”
自此,阿木游历天下。所到之处,必寻访旧事,唤醒沉眠记忆。他在荒村废庙中找到被野狗啃噬的石碑,拂去苔藓,读出上面残存的名字;他在古渡口听艄公讲述百年前一位女子跳江救人却无人知晓的事迹,当场写下新录,交予孩童传诵;他在雪山驿站发现冻僵的信使尸体怀中仍紧抱一封未送达的求援文书,便将其事迹编入《续光谱》增补篇,命人带回北岭刻碑。
一年又一年,他的身影出现在最偏僻的角落。有人说他已百岁,却步履如风;有人说他根本不是凡人,而是大地记忆的化身。
而随着他的行走,奇迹不断发生:
某地大旱十年,百姓绝望之际,阿木在当地一口枯井边奏响《唤泉曲》。三日后,井底竟涌出清泉,水中浮起一块陶片,刻着:“丙申年,农妇赵氏,每日挑水救济邻家五户,直至累倒。”
北方蛮族入侵,屠城掠地,唯独经过一处小镇时主动绕行。事后探知,该镇百姓世代供奉一位异乡义士牌位,每逢节日齐声念诵其救人事迹??而这名义士,正是阿木十年前挖掘出的无名英雄。
最惊人的一幕发生在五年后的秋日。阿木途经一座已被战火夷平的古城遗址,正值黄昏。他坐在断墙上,取出骨琴,奏起《安魂调》。琴声悠远,弥漫四野。
忽然,整座废墟亮了起来。
不是火光,也不是月色,而是从地底深处升起的微光。一块块碎砖、残瓦、锈剑、破碗,全都散发出柔和光芒,彼此连接,勾勒出昔日街巷轮廓。空中浮现出虚影:人们赶集、孩童嬉戏、书生吟诗、工匠锤打……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透明如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