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终究是她的一意孤行,年少任性,害了自己,又伤了父亲的心。
思绪繁复,沈卿云提笔蘸墨,在空白信纸上落下第一笔字。
墨痕在纸上徐徐凝固,恰如她心底那些化不开的憾恨。
“姑娘可要差人送信?”
待她搁笔,青篱轻声相问。
“我亲自走一趟。”
沈卿云凝望着纸上未干的墨痕,眸光微动。
四时谷虽隐于世外,却非与世隔绝。谷中一应所需,终究要与外界相通。
她记得分明,秦州城内有间济世堂,正是谷外行走的弟子与谷内传递消息的暗桩。
她那与母亲一母同胞的舅舅,便常年在此坐诊。每逢他回谷时,总会在替她带回的药包夹层里塞进她爱吃的蜜饯。
先前那些石沉大海的家书,俱是送往了这里。
夜幕低垂,更声寥落。店铺正要打烊,伙计扛着铺板正要阖门,却见巷口一盏灯笼渐近。
巷子外,却有一道提灯而至的身影行来。
暖黄光晕映出来人清丽容颜,伙计怔了怔,只觉面善:“这位姑娘,铺子已打烊了,若要抓药还请明日再来。”
“这位小哥,我来寻亲。”
女子浅笑盈盈:“尹郎中可还在?”
那伙计霎时恍然。
尹大夫虽年近不惑,却因精通养生之道,依旧风姿清雅,仙逸出尘。这位姑娘的眉眼,与尹郎中有七分相似,难怪如此面善。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尹大夫正在内堂整理医案,我这便去通传。”
“我姓沈。”
沈卿云话音方落,那伙计便恭敬地将她引至店内。
不过片刻,通往内堂的竹帘忽被掀起。
一道青衫身影裹挟着药气疾步而来,待看清灯下那张与亡姐酷似的面容时,手中还未来得及搁下的墨笔啪嗒落地。
“云儿?当真是你。”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与怨怼,只有全然纯粹的惊喜与疼惜。
沈卿云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半个字也吐不出。
她正要屈膝行礼,却被来人抢先扶住臂弯。双膝发软将要跪下的刹那,被一股温润力道稳稳托起。
“长大了……也清减了。”
尹清行细细端详着外甥女,声音里浸着难以自抑的颤抖:“这些年在外面,定是吃了不少苦。”
寥寥数语,陡然划开了胸臆间那些经年积攒的委屈,沈卿云怔愣片刻,忽地泪如雨下。
她不想叫他担心,慌忙用袖子去抹眼角的泪,却是越抹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我一切都好……”
无奈,她强撑着笑意,抬起泪眼:“舅舅,阿爹他……可还安好?先前送的家信,他一封都没回,我实在忧心极了。”
谁知尹清行闻言却蹙紧眉头,面露诧异:“什么家信?云儿,你离开这些年,家中莫说书信,便是只言片语的口信都不曾收到过。”
他扶着她的肩头,将她带到一旁坐下:“自打你离谷后的第一年,你父亲便托了许多人去寻你的踪迹,这么多年,他始终都不曾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