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城里日子,真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出门车接车送的,体力也大不如前,周灵蕴端碗猪油鸡蛋饭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好半天手还在抖。
奶奶笑话她笨,回屋给她拿了个勺出来。
周灵蕴把碗搁在大腿,换勺挖着吃。
奶奶高兴,说“金窝银窝,怎么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她提把扫帚,院里东扫扫西扫扫,走过摸摸周灵蕴的头,欢喜得很。
“回家了。”
“回家了。”周灵蕴重复。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沉默的黛色山峦,风清冷,云缥缈,眼前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原始而真实的贫瘠与宁静,周灵蕴满嘴喷香的猪油鸡蛋炒饭,默默看一阵,往嘴里塞口饭,视线回落在门前布满裂隙的青灰色水泥坝,忽然就想通了。
她吃完饭,拿出手机给蛋挞发了条消息。
[你说得对。]
山上没信号,对话框徒劳地转着圈,最终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发送失败。
“没关系。”周灵蕴对自己说。
反正她想通了。
腊月二十八晚上下了场雪,山上海拔高,雪化成冻,压断了电线,三十晚上只能靠煤油灯和蜡烛照明。
周灵蕴一点没觉得不习惯,跟奶奶一起写了春联,祭了祖宗,吃完年夜饭,守着噼啪作响的柴火盆说了会儿话,不到八点,祖孙俩就洗漱钻进被窝。
山里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被现代文明污染的,最为纯粹的夜,像一汪平静的湖,容纳所有未解思绪沉入梦乡。
梦里,周灵蕴是田埂边树荫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馒头就水也吃得很开心,吃饱两手搭在圆滚滚的小肚子上,脑袋一歪,睡过去。
梦中梦,甜美怡然。
高三了,学习紧,初八就得返校补课,周灵蕴计划是初五走,到那边自己安静待会儿,写几套卷子。
她没想到姜悯会来,在初四的上午。
她穿黑色短款羽绒服,宽松的短绒外裤,雪地靴,没化妆,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长途跋涉的疲惫清晰可见。
正是晌午,天气还不错,周灵蕴坐在屋门前的小板凳,面前是张饭桌,桌上铺了块干净的蓝布,上头堆着她的习题册和书,她正埋头写。
解题专注,周灵蕴毫无所觉,直到对方站定在桌前,桌面投下大片阴影。
低矮的土坯房,四处烟熏火燎的痕迹,门前少女穿一件臃肿的旧棉袄,脸颊和手背被冷风吹得通红。
姜悯视线低垂,神色复杂难辨。
“姜,你怎么……”周灵蕴惊讶万分,声音有些干涩。
她匆忙起身,腿肚撞倒板凳。
“来接你回去。”姜悯声音同样沙哑,视线凝固在对方依旧清润无害的黑眸。
“你不是出国了。”周灵蕴每天掰着手指头算,跟她有一个多月没见。还以为此后再也见不到。
摘下手套,姜悯手掩唇,转身背对她,咳嗽两声,回头,“不请我进去坐坐?”
“哦!哦!”周灵蕴急匆匆往屋里跑,去叫奶奶,又碰掉几本书。
姜悯弯腰捡起,放回原位,抬腿迈过门槛。
晚饭是蒜薹腊肉,香肠和米饭一起蒸,米香跟肉香混在一起,勾得人肚里馋虫爬,周灵蕴另烧了个汤,解腻,三人坐屋门口吃的。
奶奶吃完饭就出去了,笑呵的,说去找邻居玩,不打扰她们说话。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周灵蕴洗了碗,问姜悯要不要在山上过夜,得到肯定答案,回屋去收拾床。
周灵蕴的单人床躺不下两个人,她抬了两根板凳架在床边,上头铺几块木板,翻箱倒柜忙活一个多小时才算把床铺好。
姜悯洗漱回来,脱下羽绒服扔到周灵蕴的书桌上,穿着毛衣躺上去。
周灵蕴想出去,跟奶奶睡,姜悯叫住她。
“那你铺床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