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今夜本就喝了不少酒,乍一进暖池之中,更是气血翻涌。待从池中破水而出时,上挑的眼尾已带上了浓重的殷红。
他顾不上擦净眼睫上挂着水珠,便急切地寻找陆银湾的身影,目光所及的一瞬间,禁不住呼吸一窒,心脏无可自抑地狂跳起来。
陆银湾从池水中钻出,深吸一口气,带出了一池落雨。她抬手将脸上的水珠抹净,回过头来狠狠地睨他一眼。而后不紧不慢地游回水池边,张开双臂扶住了岸边的石头,轻轻一撑,便坐了上去。
银湾的身体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弱,虽然纤细却富有力量。修长匀称的双腿,线条流畅的手臂,柔韧的腰肢,平坦紧实的小腹,丰润柔软的胸口……无一处不恰到好处。一只脚踩在柔软湿润的青苔上,另一只脚随意地翘起,十个脚趾上都涂了鲜红的丹蔻,似晚霞、似江花,艳的逼人,暴露在清浅寒凉的月色中,更衬得肌肤如雪,吹弹可破。
她就那么神态自若地坐在池畔,将头发挽至一边,一点一点绞干。双眸沉静到有些漠然,不像是坐在雾气氤氲的温泉池畔,反倒像是在中军帐中运筹帷幄时的神气,慵懒又高傲。如此却也另有一般魅惑之意。
沈放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仿佛被夺去了神魂,直到浸润着春池水雾的声音自他头顶落下,才将他惊醒。
“沈放,你是疯了,还是醉了?”声音里带了几分薄怒,反倒笑了出来。
沈放乍然回神,又在对上她双眼的刹那骤然失神,他翘起嘴角,轻声笑起来:“我没疯,也没醉……银湾,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
青年人的身体劲瘦颀长,青竹般站在暖池中央,水波也只堪堪撩至腰线。原本还算齐整的衣服方才被陆银湾那么一拽,已经松散了大半。领口微敞,湿透了贴在身上,筋骨匀亭,肌肉雪白,结实的胸膛和小腹清晰可见。
青玉冠,银缚带,乌发如瀑,锁骨平直。清澈的水滴不断地从睫毛、发梢、脸颊,下颚滚落,顺着胸口滴滴答答地滑下。
“没醉,连偷情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真亏你说的出口。”
陆银湾乜斜着眼,将沈放上下打量一番,神色讥诮地笑道:“我还道这大冷天的,沈道长缘何穿的这般单薄,瞧着竟是早有预谋,要来色-诱我?怎么,当男宠的时候还没有陪。睡够,又来找我过瘾了?”
这话出口,三分轻佻七分刻毒,摆明了是要叫沈放难堪。沈放的神色却依旧平和温柔,既无恼怒,也无窘迫。他从池中游到池畔,抬起头来专注地凝望着她,轻笑着点了点头:“嗯。”
他本就生得俊美,凤眸时时含情。此刻着一池春波浸润,竟又平白生出几分潋滟之意。
“……”
头一回轮到陆银湾被噎的哑口无言,默了好久,才微微皱眉:“沈放,你……”
却被沈放抢先打断:“银湾,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前说过的话了。”
陆银湾道:“什么话?”
沈放轻声笑道:“你曾说,你要折了我的翅膀,让我做你手中的金丝雀,永永远远也飞不出你的手掌心。你还说你只要使出哪怕一丁点的手段,就能叫我无法反抗……你不记得了?”
陆银湾有些愕然:“……所以呢?”
沈放忽然抬起手来,解下自己半散的衣带,绕在自己的双腕上松松地挽了个结,又用牙齿咬住扯紧。他将发带的另一端递到陆银湾手里,抬起眼来:“银湾,你做到啦。”
“你瞧,你分明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连诱饵也不必丢一颗,我便来自投罗网了。”
“我是你的猎物,任你宰割,是你手心里的鸟雀,永永远远也不会逃。”
“银湾,我想让你高兴。你怎样对我都没关系,偷情也没关系……”他说这些话时,分明声音都是抖的,可抬起脸孔来,神色却是三分痴然七分认真,“如果不能做师父、做丈夫,那继续做男宠,做……情人也未尝不可……”
“沈放!你到底怎么回事?”
陆银湾猛地喝断了他,将手中的半截衣带甩到一边,不知为何,声音里竟隐隐有了怒意。她冷笑起来:“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自甘下。贱了,怎么着,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
这话的分量委实重了些,声色俱厉地落下来,沈放的眼睫轻颤了颤,却并没有否认。默了默,他轻声低晒:“我本也不是什么高贵无暇之人。”
“……”
夜半风凉,吹得暖池中波纹丛生。陆银湾沉默许久,竟出乎意料地没再继续挖苦他。
须臾,她淡淡开口:“沈放,我知道你呆,却总觉得你还不算笨,不算蠢。我前两日当着众人的面对你说了那些话,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放的神色有一瞬惨然。
“我知道。”他缓缓说道,“你是要告诉我,你再不想和我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你将我摘得干干净净,是想让我全身而退,也是要我……知难而退。”
“既然知道,还来死缠烂打?”陆银湾冷道。
“可是银湾,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沈放抬起眼来,定定地望着她,缓缓道,“……我也学会了一件事情。”
“什么?”
“不能退。”
“……”陆银湾一时竟有些怔然,“你说什么?”
沈放凝望着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粉身碎骨也不能退,邻渊万丈也不能退,哪怕变成坟墓的蝴蝶也不能退……银湾,这是你教我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