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山肯定地点点头,“时间有限,我先去找他。”
尹涛与陆庠生关在同一件牢房之中,眼下二人分睡两旁,各自合着眼休息。一阵凌厉的风袭来,尹涛耳朵一动,及时伸手夹住向他飞来的石子。
尹涛睁开眼,牢房外正站着一个人,正是沈亭山。
尹涛笑道:“你果然是来了。”
“我不来的话,你应该会很失望吧。”
尹涛盘腿坐起,将身上的衣服理了理,笑道:“我如今身陷囹圄,没有希望也便没有失望。”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我想,你也已经准备好要告诉我些什么。”
尹涛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沈亭山,你还真是自信。我有什么要告诉你的,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难道你就不想说说,八年前你是如何害死自己父亲的吗?”
“害死自己的父亲?”尹涛笑容有所收敛,慢悠悠道:“沈大人,你说我害死差役和李执事便罢了,怎么如今连这弑父的重罪也安到了我的头上。”
“难道不是吗?黄柳生?”沈亭山问这话时特地加了重音,一字一顿。说实话,直到此刻,沈亭山自己仍不愿相信眼前这个昔日的好友竟然就是臭名昭著的盐枭。
沈亭山在等待一个解释,可尹涛还未回话,倒是一旁静静躺着的陆庠生开了口。
陆庠生如死尸一般躺在稻草堆上,他睁眼望着铁窗外的黑夜,冷不丁地说道:“如果我说,我才是真正的黄柳生,沈大人你信吗?”
第二十九章疑云密布
从监牢出来,沈亭山彻夜未眠。
牢中的一番谈话犹如地狱判官的吟唱,萦绕耳畔,久久难散。
陆庠生才是真正的黄柳生
如果这只是无稽之谈,那他大可以一笑置之。可该死的是,陆庠生这句话偏偏解开了他最后的疑问。
那名在李氏家中出现的,中指和食指上有许多硬茧的神秘人。久持刀剑之人,老茧多生于虎口,而通文识墨,长年持笔之人,硬茧便是多生于中指和食指
可如果那人是陆庠生的话,他在此案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若他真是黄柳生,此刻坦白身份岂非自投罗网?若他不是,又为何要透露这样的信息?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沈亭山苦思整夜,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细节。可究竟是什么细节,沈亭山暂无思绪。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再次回到陆庠生的老宅,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立刻起身整理衣物。这时,一只信鸽从窗外飞入,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是父亲的信使,带来京都的密信。
沈亭山急忙展开信笺,看到的却不是姓夏大臣的消息。
“近况知悉,弹劾已起。”
短短八字,如惊雷炸响,让沈亭山惊出冷汗。
这封信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以父亲为首的清流一党已在朝堂上对郑劼发起猛烈的弹劾。尽管真相尚未查明,但父亲似乎已经认定尹涛的背后就是郑劼。父亲的信意味着,此案不管真相如何,幕后之人必须是郑劼。他这是要沈亭山配合,借此案彻底打压郭槐。
沈亭山虽然明白案件至此,郑劼必非无辜。但他也十分清楚,真相尚未查明,如此草率行事,恐怕会适得其反。
正当他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回复之时,赵十一又急匆匆地赶到,“大人!奏疏到了!”奏疏来得如此之快,令沈亭山大感惊讶。心中暗叹:“怪道洪州敢提前将陈脊关押,原来他们早已做好准备!”
沈亭山问:“奏疏如何说?”
“革职查办,主审官是绍兴通判陈勇,洪州是陪审。”
沈亭山深叹一口气,眉头紧皱。饶是他初涉官场,亦知道此二人素来与郑劼亲近。父亲在朝中发起弹劾,皇上却仍让这两人主审此案,朝廷之中的波谲云诡,显然是有人早已预谋好的。一夜之间,事情由小县闹到朝堂,来得猝不及防又系情理之中。
沈亭山心中懊悔不已,他意识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官场之深似海,远超他的想象。他身处其中,只觉得一阵心寒。
沈亭山转头,目光落在气喘吁吁的赵十一身上,除了心寒,又不禁涌上一股酸楚。他未曾想过,今日仅剩的并肩作战的战友,竟是初识时那般冷郁的仵作。
沈亭山凝视着赵十一的双眸,忍不住感慨道:“你变了。”
赵十一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低头浅笑道:“大人似乎不曾问过我,为何帮你。”
“你愿意说吗?”
赵十一眨了眨眼,慢悠悠道:“也不是愿不愿意,而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此话怎讲?”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赵十一。
赵十一盯着葫芦看得出神。当初,他就是因为贪喝了这一口才将自己卷入了如此复杂的事端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