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纪烟华嘴角微微一扬,心里又升腾起些许期待。
也不知这叶山长的亲女能画成什么样?若是画成鬼画符就有意思了。
她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回去给妹妹说道说道这桩趣事。
亭午时分,人挤人地密不透风,愈发热烘烘的。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唰唰地往下滚,挂在下巴处,欲坠不坠——
空气中划过一粒闪闪微光。
叶采薇眼疾手快地弹走了一颗差点洇湿画纸的汗水,掏出巾帕按了按自己水涔涔的鬓角。
她不止热,还急。
她对现在手头正画的东西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当年买走叶采薇的鸨母是个只做大生意的“能人”,调理起姑娘们跟培养未来皇后似的滴水不漏。
叶采薇一岁半开蒙,在鸨母手下吃了无数藤条;在边关时,又跟随容津岸画药草图鉴、犯人像;入京后,在学堂被夫子“格外照料”,在家被许明姌风雨无阻地钉在书案前挑灯夜读。
总结上辈子的画画经验,可以用“身经百战”一言蔽之。
只论她画画的技法,那绝对是无可挑剔的。
可。
叶采薇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死活画不出让能令别人道一句赞的画儿。
话又说回来,叶采薇其实也不是没有一技之长,曾数次和想放弃时文一般,强烈地想过不再学画。
譬如,她就很喜欢跳舞。十六七岁时的舞姿,连女学擅舞第一人的许明姌见了都自叹不如。
峣峣阙中有一种特例授予的博士职位,只需某一门艺登峰造极,便可考取。
许明姌说,以叶采薇的舞艺,足以考得这类女官。
不过,前世,叶采薇并未在人前跳过舞。
一是在边关时,容津岸就千叮万嘱过让她不要跳;二来,父亲许晓泊第一次撞见她跳舞时,怒斥她“妖妖冶冶、搔首弄姿”,喝令不许再跳,叶采薇那时也拗气上来了,没能守住鸨母送她的“惜字如金”四字箴言,十分莫名其妙地问道:“为什么?”
许晓泊脸一阵红一阵白道:“没有为什么!”
叶采薇又问:“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爹!”
闻言,叶采薇感到奇怪,真诚地发问道:“你是我爹,我就得都听你的么?你既未养我,又未十月怀胎生我,不过是在女子身上流过几滴汗,就成了什么需要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将你一言一行都奉为圭臬的深恩厚德了么?”
“满、满口污言秽语!孽障,孽——”许晓泊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口气没上来,跟个中元节的纸扎人似的直挺挺一倒,从此,随身的香囊里便多了好几味救心丸、人参荣养丸等。
许明姌终究是怕叶采薇把他爹气得归西,于是只偷偷地带着她跳。
后来,许明姌伤了腿,叶采薇便再也不想碰舞了。
但是许明姌还是风轻云淡地如往常一般,在许晓泊不在府中的时候、趁着出去踏青游玩的时候,抓紧一切时间指点叶采薇,让她练习;叶采薇知道,姐姐是怕她难过。所以,为了不让姐姐难过,她也拚命地学,拚命地练。
每次,叶采薇看着许明姌只能静坐一旁时,心都在滴血,而许明姌看着她忘我地跳舞,却是发自内心地在笑。
哪怕第一轮抽中的不是舞,而是别的什么也好啊。
偏偏是画……
“时间到。”
叶采薇最后一笔堪堪落下,而夏琬琰却早已停笔。
满堂喁喁私语声一收。
两名抱素斋的女学生将画纸收走,夏琬琰慢腾腾从凳子上起身,眉弯目笑地对叶采薇道:“对了,还没问叶大姑娘,准备用什么做彩头呢?”
历届比三朝的彩头都极贵重。那些个前朝的古董花瓶啊、御赐的玉如意嫁妆之类的,断断是拿不出手的。
非得是价值连城、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不可。
比如那不着调的先皇,就是拿了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作赌注。
叶采薇那桩被挪到许明姌头上的、与先太子沈渊的婚事就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