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抵便是如此,朝廷陡然颁此法令,顾某也是措手不及,但既在大明治下,便要遵循皇朝法度,众位兄弟若要客居京师,便要先到兵马司备案,更添由帖,不便之处,请诸位海涵。”
顾北归拱手作礼。
此言一出,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哄声,郉老虎摸着一边微微上翘的八字胡,撇着嘴阴阳怪气道:“顾兄还不如直接教我们兄弟去自首算了,去官府报备,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其他有案底的江湖好汉们纷纷应和聒噪,场面一时杂乱不堪,顾北归面色如常,待声音稍息,才又说道:“承蒙诸位看重,为顾某贱辰远道而来,敝人本该竭诚款待,一尽地主之谊,虽说事出突然,总是顾家招待不周,幸得如今京师九门并未有门禁之令,诸位如若想提前返程,顾某自当准备程仪,略表寸心。”
沧州铁拳门门主周敬之闻言皱眉,“顾兄这话从何说起,我等此来本为贺寿,累得老兄多款待几日已是足感盛情,这官府突然弄出这一出来也非你老兄的干系,如何连回程的盘缠也要你来置办,传扬出去我等在江湖上还有何颜面见人!”
座中一些本为打秋风而来的客人心中暗骂,你周老儿在沧州有田有产,自看不上这些三瓜俩枣的,又何必替我们多嘴!
尽管心中怨气冲天,但铁拳门弟子众多,周敬之一双铁拳力能杀狮毙虎,家传绝学九九八十一路千钧棒法更是威力了得,众人再是不满,也只在心中暗骂。
“谢周兄体谅,顾某也晓得此举对诸位朋友多有不敬,只是未尽款待之情,于心不安,诸位若是看得起顾某,万请莫要推辞。”
顾北归言语至诚,众人听了暗暗点头,顾北归不愧为一方大豪,这话里话外说得漂亮,瞧这意思大家若是不收他这赠银,反是看不起人家啦。
鲁中四义老大杨头霍地站起,抱拳道:“顾大爷不愧有”赛孟尝“之名,兄弟佩服,今后在江湖上谁要敢说您半句不是,我们兄弟先一个不答应!”
堂上众人纷纷起身表态,就是那些心中有小算盘的,也只得随声附和。
顾北归一一还礼,众人都是出身江湖,不愿与官府多做纠葛,便是周敬之等身家清白的,亦不愿留此受官差盘查,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告辞,顾北归致歉之余,又亲手将盘缠逐个交付,神情恳切,毫不做伪,引得众多好汉又是一通交口称赞。
人去楼空,偌大顾府突然空旷冷清了许多,顾北归仰首望天,神情萧索,半晌才黯然一叹。
“老爷,”庞文宣悄悄凑前,低声道:“后面还有一人未得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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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后宅一间偏僻静室。
王大川围着一箱银子缓缓转了一圈,拿起一锭银子掂了掂,又丢了回去,猛抬头道:“这是多少?”
“五千两。”顾北归淡淡道。
“数目怕是有些不对啊?”王大川似笑非笑。
“已是顾某竭尽所能,其他江湖朋友远没有此数。”
王大川咧嘴大笑,“别拿那些废物与老子相比,王某杀的人怕是比他们见过的都多。”
顾北归轻轻蹙额,“既然王壮士晓得自己负案累累,如今京内盘查甚急,不趁早拿银脱身,更待何时?”
“休用那些鹰爪孙来吓唬我,王某人既然能从官军重重堵截中杀出来,再闯出北京城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王大川一脚将乌漆箱盖踢拢,不屑道:“可没了银子,命还有个鸟用!”
顾北归面色一沉,“王壮士铁心是教顾某为难?”
“不敢,您老家大业大,是场面上的奢遮人物,”王大川棒槌似的手指在多宝格上的一个青花瓷碗上敲了敲,耳听着叮叮的磬玉之音,阴森一笑,“就好比这细瓷器,咱老王不过烂命一条,沟里的一块破瓦片而已,万不如您老金贵……”
“可要是将王某人逼得急了,咱们破瓦撞细瓷,是谁的损失大呢?”
王大川嘿嘿冷笑,他忌惮顾北归功夫了得,这几日已收敛许多,但眼前银钱数目与他期望相差甚大,利字当头,难免故态复萌,言行又放肆起来。
顾北归轻吐一口浊气,缓缓道:“王壮士不妨……”
话未说完,突然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屋门洞开,一个红衣美妇玉面含煞,立在门前。
“夫人?!”顾北归不觉站起身来。
“修罗仙子?”
王大川既然来敲顾北归的竹杠,对顾家人也做了一番打探,一听话头便晓得来者身份,忆及此女当年江湖上的赫赫凶名,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应对。
“夫人,你怎么来了?”
顾北归心中纳闷,他晓得凤夕颜对他平日交接江湖豪杰的做派嗤之以鼻,这些事从来都是避着她,怎地忽然从天而降,待瞧到门边探出的半张娇靥,顿时心中雪亮。
“薇儿,好端端惊动你娘作甚?”顾北归沉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