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收束,天地陷入一片寂静。
足足半盏茶工夫,才有第一声鸟叫响起,接着是犬吠、鸡鸣、孩童嬉笑……整座城池仿佛刚刚苏醒。
三把“清越”琴静静地躺在案上,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随即化作点点金粉,随风飘散。
它们完成了使命,就此消亡。
阮凝玉缓缓睁开眼,发现老者正凝视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你到底是谁?”她终于问出口。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她面前。
玉呈月白色,雕工精细,正面刻着“礼”字,背面则是一行小篆:**“御前承音,世代相继。”**
阮凝玉呼吸一滞。
这是……太常卿家族的信物!
而当今世上,唯一还活着的太常卿后裔,便是那位曾在宫变中背叛母亲、导致《朝阳歌》原谱被毁的元凶之子??那个据说早年疯癫出走、不知所踪的年轻人!
“你是……谢允?”她声音微颤。
老者苦笑:“不错。当年我父执掌礼乐,奉旨销毁一切‘女子干政’相关文献。他烧了书,毁了谱,还将母亲的名字从乐官名录中剔除。我曾劝阻,却被斥为不忠不孝。后来我装疯避祸,流落江湖,直到听说你重振《朝阳歌》,才决心归来。”
阮凝玉久久无言。
谢允,谢凌的堂兄,本应是她的敌人。可如今,他却成了带回“清越叁”的人,也是促成《朝阳歌》圆满的最后一环。
“你不恨我吗?”谢允低声问,“毕竟,我家害得你家几近灭门。”
“恨过。”阮凝玉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但现在不了。仇恨就像《逆凰谣》,一旦奏响,便难以停下。而我想做的,是让更多人学会聆听善意的声音。”
她站起身,走向院中那棵老梅。
“从今往后,《朝阳歌》不再属于某一个人,也不再局限于某一地。它将是所有愿意倾听与表达者的共有之音。我会设立‘音传阁’,广收弟子,不论男女、贵贱、健全或残缺??只要心中有声,便可学琴、作曲、传唱。”
谢允默默起身,深深一揖。
数日后,第一批学员陆续抵达归晚楼。有盲童、有农妇、有退役老兵、也有被逐出家门的女乐师。他们围坐在梅林之下,听阮凝玉讲述《朝阳歌》的由来,学习最基础的指法。
而在人群最后方,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悄然伫立良久,最终转身离去。
那人脚步蹒跚,背上背着一把断弦的琵琶,衣袖上绣着半朵褪色的桃花。
没人认出她是谁。
但阮凝玉看见了。
她没有追上去,只是轻轻拨动琴弦,奏出一段简短旋律??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小调,名为《归途》。
风吹过林梢,仿佛有人低声应和。
春天真的来了。
万物复苏,余音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