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乌松绾,仅用素绢随意束着,几缕碎垂在鬓边,倒比精心妆扮更添三分慵懒意趣。那双眸子笼着层薄雾,恰似晨露沾在晚香玉上,花瓣半卷未展,玉色里沁着蜜意,偏又被朦胧雾气遮了三分真容,教人瞧不真切却又挪不开眼。
她眼波轻转,眼角似有盈盈水光,竟好似将廊下灯笼的暖光都晕染成了江南的烟雨。
“难不成,侯爷真盼着我唱几支艳曲儿?”屠稔稔轻笑出声,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鬓边碎,天生带青的眼尾比画就的远山黛更显风情,未施丹蔻的唇色却比春日桃李更艳三分。
杨炯这才瞥见她手中竹篾食盒,指节被提绳勒出淡淡红痕。盒盖缝隙间飘出丝丝甜香,混着她衣袂间若有若无的花香,恍惚间倒像是把江南糖藕的软糯、姑苏评弹的婉转,都熬成了一炉勾人魂魄的香。
杨炯心知来者不善,冷哼一声便要转身入府。
屠稔稔却似闲庭信步般跟在后头,裙摆扫过青石板,竟比归家的主人还自在三分。
“且慢!”杨炯蓦地转身,目光如刀,“我还未找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当真以为我不敢取你性命?”
屠稔稔眨了眨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一脸无辜:“好端端的,侯爷怎生这般大火气?我又哪里惹了你?”
“休要在此装痴卖傻讨人嫌!”杨炯甩袖便走,语气里满是不耐。
屠稔稔却笑得花枝乱颤,款步追上前去,弯腰凑近他耳畔:“这般厌弃我?难不成是恼我来得迟了?”
“滚蛋!”杨炯怒喝一声,疾步往内院而去。
“堂堂世家子弟,怎的这般没个礼数!”屠稔稔跺脚嗔怪,正要追上去,却被阿福横臂拦住。
只见他冷着脸沉声道:“姑娘留步!擅闯王府,死罪?”
话音未落,门内涌出数十名护院高手,瞬间将其围在正中。
屠稔稔却不慌不忙,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慢条斯理解下腰间玉佩,素手轻握,只露出半枚戌字团花:“你们当真要拦着少夫人去拜见婆婆?”
众人瞥见那玉佩,面色瞬间煞白。
阿福喉头滚动,下意识转头看向杨炯,却见廊下灯笼摇晃,将杨炯的神色映得忽明忽暗。
杨炯瞥见那玉佩,眉峰拧成个死结,几步抢上前去,冷笑道:“好个偷天换日的把戏!当我认不得赝品?即便真是正一祖传之物,你先前那块也早碎成齑粉,这分明是东拼西凑的冒牌货!”
屠稔稔嗤笑一声,指尖轻抚玉佩上的戌字团花:“那女人的鬼话也能信?也就哄得那些书呆子罢了。告诉你,这玉佩里的门道,我比你清楚十倍!你若敢砸,明日我便寻个亥字来,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好个泼皮无赖!”杨炯怒不可遏,劈手便要夺她玉佩,却被屠稔稔手腕轻转,如灵蛇般挑中麻筋。
杨炯半边身子瞬间麻,眼睁睁看着对方巧笑倩兮:“莫说你一人,便是这满院护卫齐上,我也未必放在眼里!”
说罢,屠稔稔柳眉一竖,周身气势暴涨,裙裾翻飞间带起阵阵劲风:“都让开!我要去拜见婆婆!”
“休得胡言!谁是你婆婆?”杨炯暴喝一声,额角青筋直跳。
屠稔稔冷哼一声,杏眼圆睁:“怎么?当年定下的娃娃亲,如今想赖账不成?”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杨炯转头看向阿福,神色惊疑不定:“我何时有过娃娃亲?”
阿福慌忙摆手,神色笃定:“少爷莫要慌!玉碟族谱我烂熟于心,莫说娃娃亲,便是沾亲带故的都没这号人!当初与袁姑娘那桩婚事,也是无疾而终。这事儿,我断然不会记错!”
杨炯闻言,心中底气渐足,冷笑着看向屠稔稔“屠稔稔!你少在这胡沁!我从未定下过娃娃亲!”
屠稔稔柳眉倒竖,眼底寒芒闪烁:“若存疑,自去问你父亲!这婚书可是他亲手所写,难不成你杨家想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她攥着食盒的指尖泛出青白,青筋在薄皮下微微跳动,显然已怒极。
“婚书?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杨炯冷笑着挑眉。
屠稔稔冷哼一声,自袖中抽出张泛黄信纸,狠狠甩在他面前。那纸张边角磨损严重,褶皱间还沾着几处茶渍,哪有半分世家文书的气派。
杨炯拈起信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