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书香门第,深知婚书该用洒金红笺,以工整小楷誊写,盖着家族朱印。再瞧眼前这张薄如蝉翼的普通信纸,墨迹晕染不均,连落款处的印章都歪歪扭扭,分明是街边摊贩随手炮制的赝品。
这般想着,杨炯漫不经心地展开信纸,故意提高声调,逐字念道:
盖闻乾坤定位,阴阳肇判。
今有屠氏长女观禾,诞于天运辛卯年九月丙戌日庚午时,坤造纯阳,英华外;杨门世子行章,降于天运壬辰年十月甲子日戊辰时,乾元鼎盛,紫微垂象。
二姓联姻,实乃醺然共议于登仙台畔。
时值玄枵当空,屠公玄真持北斗斡旋之法,杨公文和德秉南斗注生之德,相携醉看三生石,笑指姻缘谱。
遂以天罡为媒,地煞作证,立此赤绳之约。
今盟曰:
一聘山河为礼,日月作奁,候及笄冠之年共践前诺。
二约道俗相长,玄黄同参,若逢灾厄当以性命相护。
三誓此盟上达三清,下通九幽,纵经六道轮回不改其志。
立盟人:
杨门文和(指印朱砂)
玄门羽士屠玄真(钤正一盟威箓印)
天运甲子年霜降酉时立于登仙台。
此约存案三官殿、酆都北阴衙,毁盟者当受五雷诛心之劫。
杨炯越念越觉喉头紧,那字迹虽潦草,却与父亲平日里醉后挥毫的笔锋如出一辙,只是笔力略显不足罢了,想来是当时书笔还未定型。
这般想着,他忽的仰头大笑,扬着婚书道:“好个偷梁换柱的把戏!婚书无证人画押,当我杨家是三岁孩童?况且屠玄真道长羽化多年,何时冒出个嫡亲女儿!”
屠稔稔闻言,素手狠狠攥住食盒,盒身竟被捏得“咯咯”作响,周身杀气翻涌如浪:“杨炯!你敢毁婚?”
“毁又如何!”杨炯索性撕破脸皮,冷笑道,“我早有婚约在身,岂会认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
“好!好个杨炯!”屠稔稔杏眼圆睁,鬓无风自动,“今日便教你知道……”
“打住!”杨炯不耐烦地摆手,“莫不是还要来个‘三年之约’的老套戏码?”
“三年?我等不及!”屠稔稔暴喝一声,挥拳直取杨炯面门。
拳风裹挟着破空之声,唬得众护卫纷纷抽刀。
千钧一之际,忽闻一声厉喝声起:“住手!”
屠稔稔的拳头堪堪停在杨炯鼻尖三寸,拳风刮得他鬓飞扬。转头见谢南立在月洞门处,周身寒意似能凝霜,她面上瞬间堆起甜笑,拎着食盒抢步上前:“伯母!观禾给您带了姑苏糖糕!”
杨炯望着从内院鱼贯而出的女眷们,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鱼儿满面寒霜,目光如刀剜在他身上;耶律拔芹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正与王修咬耳私语;刚入门的虞芮和虞姒也不走了,蹙着眉上下打量,似在评判这场闹剧的真假。
廊下灯笼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歪斜扭曲,映在青砖地上如同百鬼夜行。
杨炯暗恨自己此刻不能化作青烟,遁出这即将开始的修罗场,只盼着这场荒唐戏能早些散场,莫要再将他推入更深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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